“又是貪腐嗎?”趙石皺眉問道。
這一路從京師出來到淮安,沿途所見所聞跟他在京師之中耳濡目染,從小被人灌輸的東西,竟然截然相反。
他又看看城下的災民,張口道,“災情鬧成這樣,災民數十萬,還要貪腐?就算是貪,一定要選在這個時候?”
“國舅爺,您還是年輕。這時候,才是下手的好時候!”鄧鎮跟鄧平的性情完全不同,從都是說話冷冰冰硬邦邦不苟言笑的,“天下越亂,有人越肥。他們就像是廁所裡的蛆,越臭他們越歡喜。越是茅廁裡乾乾淨淨了,他們反而要瘦死!”
趙石皺眉,若有所思。
“嘖!”李景隆心中暗道一句,“我這個舅子,應該當御史去,做武官屈才了。”隨即,心中又琢磨道,“這眼裡不容沙子的性子不行啊,將來不好給他安排地方啊!”
“這些人!”鄧鎮指著城牆下面。
此時的災民們忽然騷動起來,開始朝一個地方擁擠。
數十輛囚車拉著囚犯,停在臨時搭建的法場刑臺下。陽光中,臺上劊子手手中的鬼頭刀,寒光耀眼。
“這些人官都不大,可權力卻大!”鄧鎮繼續說道,“這其中有負責給災民搭建安置窩棚的”
“搭窩棚的能貪多少?”趙石忽然開口,“這小子還真是不懂,請鄧大人指教!”
“國舅爺,您還是涉世未深!”李景隆開口笑道,“幾十萬災民的窩棚,預算上他做多兩成,實際用料再剋扣兩成。搭窩棚用不用人?招募的民夫是不是從災民中招募,有口飯吃就行吧?那麼這些人的口糧,是不是也可以多領多報?”
“這”趙石己是呆住滿臉的不可思議。
鄧鎮在旁說道,“還不止這些,負責安置災民棚戶區的人,把這些窩棚分給下面人去弄,結果是一層又一層。到最後,朝廷要出十倍的價錢,而災民頭上的窩棚,就是幾根柱子上鋪一層茅草!”
“還有那些衙役班頭!”鄧鎮忽然滿臉怒氣,“他們本該維持災民區秩序,安撫百姓。結果呢?哼哼,私下竟然做起了人口販子。跟那些人牙子勾結,專挑好看的小閨女小小子下手。若是人家父母不同意,那就找地痞無賴,趁亂擄走”
“該殺!”趙石罵道。
然後,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再次沉思起來。
許久之後,法場那邊震天版的歡呼驟然響起,血光沖天之中人頭高高飛揚,他才回過神來。
“曹國公,我還有一事不大懂!”趙石沉吟著說道,“當日讀書時,老師曾說水清至無魚。至我們到淮安之後,辛大人那邊己經殺了兩茬兒辦事的官員,這麼殺下去,誰來做事?”
“這麼多,光是淮安一地就幾十萬災民,可不是個人就能管好的呀?”
“國舅爺您比我強,我在您這個歲數可想不到這麼多!”李景隆笑笑,“是呀!不殺,他們貪。殺,沒人幹活!呵!”說著,又是一頓,“其實水清怎麼會無魚呢?您看宮裡那些池湯,水清的都能喝,下面的魚可曾少了?”
“說什麼水清無魚,那都是推脫之言。水若不清,下面可就不止是魚了!”李景隆繼續道,“至於你說沒人做事,哈!這世界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
說著,他低聲道,“你信不信,現在這些人被殺,誰最高興?”
“誰?”趙石問道。
“頂替他們的人啊!”李景隆一笑,“空出來一個位子,起碼下面還有個人要爭,而且說不定己有人開始拎著禮物銀票子找門路了!”
“就因為一個權字!”趙石咬牙道。
“哎,就是這個理兒!”李景隆大笑。
趙石怒道,“他們就不明白什麼是前車之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