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紅燭的光芒隱沒在電燈的強光之下,弱弱的,毫無力量。燭油盈出來,緩緩流下,似是紅色的淚,最終凝固。夜深了,賓客散盡,一片寂靜。洞房裡只剩得林雅書和王敬軒兩個人,並肩坐在床沿,被一日繁雜弄得疲憊不堪。他們的新房在一幢法式洋樓的二層,坐落在王家的蓮池旁。大紅喜字貼在窗戶上,香氣充斥著整間屋子,暖暖的,讓更加昏昏欲睡。
王敬軒站起身來,走到木櫃旁,取出一套新的被褥,笑道:“雅書,累了一日,該歇息了。你在床上睡,我就睡在地上。”林雅書愣了愣,點了點頭,道:“那也好。只是苦了你。”王敬軒道:“不苦。我以前在日本求學,為了省錢,也是和同學合租,一起打地鋪。”林雅書問:“你還怕沒錢花?”王敬軒微笑道:“我其實是個真正的窮人。家裡的錢,都是父母的,並不是我自己所賺。真正屬於我的,便只有那些書。”
關了電燈,屋子裡立刻就暗了下來。紅燭不能熄滅,必須點著,直至天亮。各自歇下,卻因為太過勞累而一時無法入睡。林雅書躺在雕花木床上,仰面看著頭頂的繁雜花紋,心事重重。這一夜,或許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不知多少人會像她一樣無法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王敬軒開口道:“雅書,你睡了嗎?”
林雅書應了一聲。
王敬軒道:“你若想去找陳少卿,我可以幫你。”
林雅書沒有回答。她沉默了許久,方才道:“軒哥哥,你可以和我睡在一塊兒嗎?我心裡害怕。”
王敬軒起身,在林雅書的身邊躺下。林雅書伏過去,靠在他的肩頭。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暖香,感受到他沉穩的呼吸。
“軒哥哥,對不起。”
天亮起身,梳洗更衣。林雅書依舊是換上純白色旗袍,白色高跟鞋,頭髮全梳起來,在腦後挽成髮髻。她照了照鏡子,覺得這像是少奶奶的打扮,成熟了許多。隨王敬軒一同下樓,沿著遊廊,往上房去。
王老爺和王夫人已經起身,坐在堂上。丫鬟端來墊子,林雅書和王敬軒下跪,給雙親磕頭問安。林雅書抬頭的時候,看見王夫人蹙著眉頭,她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撤了墊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果然聽見王夫人道:“新婚的頭一日,便穿得這麼素淨,一點都不吉利。”
大少奶奶坐在一旁,拉著女兒明嫣的手,笑道:“娘,二少奶奶是新潮的人,不忌諱這些。”大少奶奶是守寡之人,穿得簡單樸素,如槁木死灰一般。她是杜家的女兒,亦是世族聯姻的悲劇。
“我可是老了,竟一點都不懂如今年輕人的新潮了。”王夫人沉著臉,對大少奶奶道,“你當初可不是這樣,本本分分的,是一個大家閨秀。”
林雅書聽了這些話,心裡有些難受,沉默著,不發一言。王敬軒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抬起頭,見王敬軒的微笑,漸漸安心。
王家三少爺王敬居從門外走進來,嬉皮笑臉地向林雅書拱手道:“新嫂子,給你請安了。”
王夫人把王敬居拉到身邊,道:“沒個正經樣。給嫂子請什麼安?該讓她給你紅包。”又轉頭對身邊的女僕道:“張媽,快去叫四小姐過來。這麼晚了,還沒起床嗎?大家都等著她一起來吃早飯呢。”
張媽去了很久,慌慌張張地跑回來,驚道:“太太,不好了,四小姐不見了。只在梳妝桌上留下了這封信。”
王老爺趕緊接過去,開啟信封,取出信紙,急急地看了一遍,跺腳道:“這個丫頭,真是氣死我了。”王夫人問道:“怎麼了?信上說了些什麼?”一邊說,一邊接過去看了,還未看完,便哭了起來:“我這個傻女兒啊,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大少奶奶把女兒交給奶媽帶著,湊過去看了看,臉色變得蒼白,目光瞥了林雅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