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的苦惱十分相似。無論如何打掃,每天都仍然有垃圾源源不斷地產生出來。不管怎麼洗滌,要洗的衣物依舊是有增無減。就連我一個人居住的房間,為了維持其間的秩序,也只能不斷地投入到家務事中。稍一偷懶,家中就立刻走向了混亂無序的深淵。所以,就像西西弗把從山頂滾下的巨石重新推上去一樣,我也不得不時時將堆在走廊角上的塵埃掏將出來。
擦拭著盥洗間的地板,忽地想起了“哨兵”這個詞。
為了不讓人類世界被混亂無序的深淵所吞噬,守衛在懸崖邊上,以厘米為單位,每天將人類世界一點點地推離懸崖。而這就是哨兵的工作。
家務事也給人“這樣的感覺”。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成就感,也沒有人付給你報酬,更不會得到社會的尊敬。但若是沒有人默默地“掃雪”,那麼,人類的秩序便會坍塌崩潰。
當少年霍爾頓?考菲爾德被妹妹菲苾問及“喜歡做的事”時,他是這樣來描述自己唯一想幹的工作的:
我老是在想象,有那麼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裡做遊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賬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只想當個麥田裡的守望者。
(J。 D。 塞林格《麥田裡的守望者》,施鹹榮譯,譯林出版社,1998年,161頁)
高中時第一次讀到這個地方,我對它的意思完全懵然不知。
那個所謂“混賬的懸崖”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可是,隨著我漸漸成長,經歷了愛和恨、破壞與創造、邂逅與分別,嘗試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之後,也算是明白了箇中幾點。
其一,對於世界來說,絕對需要有人來充當“守望者”。
“守望者”是一份頗為苦悶的差事。
正因為是“僅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所以這種工作才顯得非常必要,但那些小孩子們卻並不理解“守望者”這一職責的意義。即使在懸崖邊上被“捉住”,或許大部分的小孩甚至連一句“謝謝”都不會說吧。
既沒有人感謝,亦無人付以報酬。然而,這種“哨兵”似的工作卻必須有人來承擔。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認為“既然總得有人幹,那就讓我來吧”的人,另一種是認為“因為總得有人幹,那肯定就有誰會去幹吧”的人。
“守望者”便是由第一種人所扮演的角色。只要不時有人站出來,舉手宣稱“啊,由我來幹吧”,那麼,人類的秩序就能夠好歹維持下去。
過去必定出現過這樣的人,所以人類世界的秩序才得以保持至今。將來也必然會出現這樣的人,所以按理說,人類世界的秩序是能夠維持下去的。
不過,如果總是認為自己的努力理應得到正當的評價、報酬及榮譽,那麼,這樣的人就不適合做“守望者”或是“哨兵”的工作。暫且不論他們是否適合做這樣的工作,毋寧說恐怕他們根本就無法想象,世界上居然還存在著“這樣的工作”。
家務事也是非常苦悶的工作。
每天都兢兢業業做著家務的人,應該能夠憑著直覺感知到,“西西弗”(阿爾貝?加繆)、“守望者”(J。 D。 塞林格)、“積雪清掃工”(村上春樹)、“女性式的事物”(伊曼紐爾?列維納斯)等等,乃是與“家務操持者”在人類學上的使命一脈相通的。
沒有親自做過掃除、洗滌和熨燙,就認定做“這種事情”對於腦力勞動者來說純粹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花錢請個“外援”……抱著這種想法的“文人”或“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