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片刻真心,還是隻會說些好聽話?
這件事,裴澹想了如此多年,卻從未想出來過答案。
他其實見過她很多狼狽不堪的時候,最狼狽的一次,便是妖塔後。
裴澹在青霄宗跪到了隨之遊回到修仙界,在見到後,他滿心欣喜和擔憂,卻又徒增幾分恐懼。他已經聽聞了她闖下大禍,殺了未來的魔尊,攪得凡間不平。
他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
但再見時,她仍是沒個正形,插科打諢一樣不少,只是再也不提婚事,也沒再久待修仙界。
裴澹問她,她只說她逆了天道,恐怕無法飛昇了,所以準備經常下山歷練。
但她眉心的沉鬱,卻讓他直覺不簡單。
可是裴澹什麼辦法也沒有,一封封傳訊符打過去,卻總是杳無音信。他也曾下凡去找她蹤跡,找不到,去到了鴻蒙派也見到人。
那樣磋磨許久,他終於見到了隨之遊,在宗門大比。
她眉心的沉鬱並未淡去,但她毫無察覺,仍言笑晏晏。
之後——之後便是那一劍。
他總是想,他不該怪她,也不忍心怪她。
但難道真的就不怪,真的沒有半分恨意嗎?
如果沒有,為何歸一真境裡,最後的心魔劫重複了那場宗門大比無數次。
如果有,為何他始終沒有真正對她做過什麼,甚至她前世幫她混淆視聽阻擋他們找到他,今生也從未想過對她下手呢?
裴澹的頭很疼,冷汗涔涔,但他仍在認真思考。
終於,他想起來了。
那一劍之後,謝疾先隨之遊一步找到了他。
說來也好笑,他與謝疾其實也並不對付,謝疾似乎總是覺得他耽誤了隨之遊的修行,而他又總覺得謝疾拘著隨之遊在鴻蒙派。
那一日,謝疾慣是那張冰冷神情,少言寡語。
他只說了三句話,第一句是:“你已有心魔。”
第二句是:“放棄修仙,或可成為魔尊,彌補未來魔尊隕落後五界之氣運。”
第三句是:“妖塔之事後,她於人間斬魔多年,如今已沾染魔氣。再斬下去,她會成為新的魔尊。”
裴澹生平第一次感到謝疾的可笑,想他堂堂劍尊之名,冷清冷心,但向來公事公辦為人正氣。如今卻敢為了隨之遊,大大咧咧地護犢子,逼著他徹底入魔。
裴澹譏諷道:“劍尊既然捨得讓我一個普通修仙之人成為魔尊,為何不捨得讓阿遊當魔尊,按照你這話,魔尊難道不是至高之位?還是你只是不捨得讓她放棄仙途,離你而去?”
謝疾此刻已轉身離去,幾道劍意幾乎要將裴澹打傷,話音卻仍舊冰冷。
他只說了一句話,“你比她適合,她只會搗亂惹事。但你不願也無妨,因為她也不願。”
裴澹頓時就手腳冰冷,心中寒意蔓延,眼睛頃刻發紅。
是啊,他當然適合,於青霄宗走到如今,幾乎要被當做下一屆掌門培養,他當然知道如何斡旋權衡修仙界這些爛事,護著隨之遊走到現在,他自然也知這五界盡是腌臢。她明明一腦子壞主意,一肚子黑心腸,卻偏偏一身傲骨,指望她圓滑是萬不可能的。
但是……謝疾說的她也不願,到底是她也不願當魔尊,還是……她也不願他當……?
若她真有片刻想過他,為何宗門大比那一劍,如此之快,如此果決。
夜色中,幾片絲絲縷縷的雲逐漸遮擋赤紅的月,裴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身在何處。是在魔宮內,還是在許多許多年前,他們相約的那個夜晚。
她約他出來,指尖捏著幾枝桃花,笑吟吟跟他道歉。
可是隨之遊真的是個狠心又無情的人,說是道歉,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