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之威信樹立,不在剝奪百姓生存之機,而在公平公正合理。如果因印經院而禁止民間刻印,一來算以權謀私,損民利官,有損公平公正的合理性。百姓一時敢怒不敢言,那以後呢?量變引起質變,遲早有一日,百姓會怒而憤之。這是其一。」
「學在官府,可控制言論。相反,若學術下移,則可廣開言路。自父皇登基以來,推科舉、建私學、興族學,這皆是學術下移的表現,那麼兒臣認為,民間刻印亦是一種學術下移,不同於之前的教書育人,這是以另一種形式呈現。」
「書在四夷,利於百姓發聲;書籍私印,是學術自由,亦是思想自由;學在四野,這符合父皇治國□□之理念,也契合大印安穩百姓之良策。這是其二。」
「並且,言論一事,亦如大禹治水,從來都是堵不如疏,堵可解一時之憂,卻不斷積患。而疏則可導萬民、利萬民,益於國家日後選賢舉能。這是其三。」
「再者,彭大人提及印經院備受民間書坊排擠,實是兒臣不敢苟同。印經院流程臃腫繁雜,人員混亂散漫,這非是民間書坊之力,而是其本身如此。若是就此取締民間書坊,兒臣不敢想像,印經院會是一番怎樣狀況。」
「因為兒臣始終秉承一句話,如果自己沒做好,最先做的不是怨怪別人,而是要從自身找問題。若自己做不好,有他人之力敦促尚好,若無他人之力從旁刺激,反而會更一塌糊塗,這是其四。兒臣闡述完畢,請父皇明鑑。」
待溫知著話音一落,彭鴻朗急不可耐道:「皇上不可,禁止民間刻印可以做到政學合一,從而保持政權穩定,統一中央集權啊。」
高坐上首的溫宏毅蹙了下眉頭,很輕很微小,一閃即逝。
彭鴻朗還在言辭切切,一副為國為民無私模樣。溫知著別開臉,不願看他這副作態。
若是之前還有所懷疑,現在已是板上釘釘,多半就是在彭家在背後搗鬼,口口聲聲不是針對她,而是為了印經院,為了大印。
哼,笑話。
這就是無能之輩,自認為旁人不做而自己就是天縱之才了。
而且,他這番還真不是針對她一人,而是針對整個大印的民間刻坊。
只不過……
溫知著覷了眼溫宏毅的反應,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有沒有起作用,因為真正的決定權並不在她手上。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即便她擁有無上身份,也要向皇權低頭。
但此刻,她站直身子,直視著所有人,認真道:「兒臣所言所行,皆是因父皇過往之言行所得,兒臣始終相信,父皇是一屆明君,定會有其判斷。兒臣也相信,父皇不會讓百姓失望。」
溫宏毅稍稍頷首,辨不出神色。
彭鴻朗似有急切,但被溫宏毅暫時喝止,只好閉上嘴。
良久,室內響起溫宏毅蘊滿歉疚的聲音:「著兒,你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下。」
他話音一落,溫知著餘光瞥見對手露出志得意滿的淺笑。
她抬眸,輕動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父皇,兒臣先行告退。」
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得踏實且不含糊,沒有猶豫,也沒有乞求。
眾人聽著她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望著那直挺堅韌的脊背,心頭竟生了一絲遲疑:他們真的會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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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很遠,遠到旁人再看不見,溫知著那向來挺直的脊背,瞬時微松下來。
溫燁霖等在外面,焦急不已。
一見她出來,立即迎上來,急切問:「三姐,怎麼樣?父皇認同你說的了嗎?」
「還沒。」溫知著同他簡單說了下當時的情形。
「一派胡言!」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