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雨民正跟阿榮在床上親熱,母親就闖進去了。上午十點鐘。阿榮猝不及防,命令文琴出去,自己從床下邊撈內衣。阿榮為這事已經氣憤到了極點。文琴也不介意,在屋子裡到處巡視著。由於整個房間只有這麼一間,沒有迴避的餘地,主要還由於她不認為有那個必要——兒子既然是自己的,當然無所謂;媳婦再年輕,不也無非是個女的嗎?文琴在房間裡看哪都不順眼,衣服扔的哪哪都是,也不洗,飯也不做,冰箱裡的雞蛋都臭了,也不倒掉……
“這是過的什麼日子?……”文琴嘮嘮叨叨地,表面是在責怪兒子,卻句句話刺痛阿榮的心。
阿榮也不幹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阿榮說,喔,我嫁給他就該給他洗碗做飯洗衣服啊,我又不是傭人?婆婆說,那也不能整天呆在家裡什麼都不幹吧,總得上班找個工作啊,總不能把壓力都壓在雨民一個人身上,他能掙幾個錢?阿榮反駁道,那是他沒本事,能掙錢的男人多了,結婚連個房子也不能買,與其這樣,還結個什麼婚?……婆婆說,好啊,你這是衝著我來了,想離——好啊,憑我們家雨民這麼帥,找個更體面的媳婦應該不會很難吧……
婆媳的戰爭越來越升級。文琴又把話頭引到她進門看到的一幕,像是自言自語地罵阿榮:“狐狸精,就想著跟男人睡覺,也不知道出去找工作……”
阿榮被文琴的當面羞辱徹底激怒了——
“我可是你們家明媒正娶的狐狸精!”
……
在這一場翻天覆地的吵鬥中,雨民自始至終沒有站在阿榮這一邊。
當然,他也沒有站在母親這一邊。他哪邊都沒有站——他沒有立場。更像是無動於衷的局外人。阿榮也第一次看清了丈夫的軟弱。阿榮怒氣衝衝地對雨民說——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雨民搖頭。
文琴說,你這丫頭片子你罵誰?我可是他媽……
雨民從嘴角擠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還是搖頭。
雨民已經很久沒有領教過母親的罵聲了。雨民還是在很小的時候,經常看母親罵父親,叉著腰,像個氣吞山河的街頭潑婦。這一罵,把雨民的記憶重新喚醒了,一股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他竟不覺得這場面有多難堪,他把被單拉過自己的身前,點支菸,微笑著,無比愜意地欣賞著婆媳之間無遮無攔、淋漓盡致的吵鬥!
——雨民,你怎麼了?
雨民——雨民——
說話啊!
雨民不說話。“嘿嘿”衝她倆傻笑。
婆媳暫時熄火,一齊把精力轉移到雨民身上。
雨民最後不傻笑了。他惡狠狠地吐出幾個字,讓人不寒而慄。
雨民說——“我想死。”
第六章 仇恨的種子一顆就夠 6。
死亡對雨民來說是一件有吸引力的事。當一個人已然失去了生活的勇氣,那麼,活著比死更難過。就像電影 《小城之春》 裡玉紋說的——
“他,是沒有勇氣死;而我,沒有勇氣活”……
雨民在上大學的時候曾經組建過一個樂隊,名字就叫“死亡”。那時候,雨民對死亡這回事已有了模模糊糊的幻想。他感到,每一天,死亡都在迎接他,就像母親迎接自己的孩子。死亡是雨民永恆的母親。——那文琴又算是什麼呢?
生活中的母親讓他感到壓抑和窒息,而死亡的母親卻是接納的,寬厚的,新鮮的。他站在十三樓的窗戶邊向地面望去,望見的是一口深不可測的深井。這是母親為他一手設計的一口深井。井口敞開著,而他正趴在井沿。十三樓。隨時準備聽從媽媽的召喚——像是召喚遠行的孩子快點回家……
三年以後,阿榮終於同意跟雨民離婚。
那次和婆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