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陵還未如何,卻叫陸賾吃驚,往日裡見她拿著棋譜,還以為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現在不過下一子,便死局變活局起來,幽深的眼神裡充滿了打量。
溫陵先生撫須大笑起來:「不愧是宣遠兄的婢女,也學到你一二分洞察人心之處。」
陸賾丟下棋子,敲得棋盤叮咚之聲,站起來,耐心告罄:「你為官時,尚算個勤勉的好官,念著這個,凡是有參奏你,陛下皆念:此係老臣。但是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陛下對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內閣對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說罷便拂袖而去。
秦舒見他走了,也並不跟上,跪在蒲團前,拱手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先生,我從前讀您的書,有幾個問題不懂,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教你?」
溫陵叫陸賾發作一番,倒也不生氣,只好似一股春風拂過一般,笑笑:「聖人說,有教無類,自然可以。」
秦舒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張紙,遞給溫陵先生:「婢子字跡醜陋,叫先生見笑了,只我想問問,先生可見過這句詩?」
那是秦舒早就寫好的,是教員的詩句,倘若這個溫陵先生真的是自己的老鄉,那麼肯定能認出來。
不料,溫陵先生拿過來,唸了一句:「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裡雪飄……好句,好句,寫此句者真乃千古大胸懷也。」
秦舒猶不死心,斟酌問道:「先生有沒有覺得,你的腦子裡時常出現另外一個人的靈魂?又或者,彷彿不是自己?」
溫陵先生聽了此問,倒是也不吃驚,笑笑:「你是覺得我太過離經叛道了嗎?便生出這些神神鬼鬼的疑惑來。」
秦舒搖搖頭,滿眼都是期盼:「冒犯先生,並非我的本意,只是先生的回答對我實在很重要。」
溫陵先生笑:「老夫快六十了,哪兒能尋常一句話就能冒犯得了的?你問的這話,十幾年前,倒是有個人問過我同樣的話,問我有沒有乘過飛雞,彷彿我是個瘋子一樣的人物。古人有駕鶴而去,她問我是飛雞而去。」是飛機,不是飛雞。
秦舒僵在哪裡,一句話想問但是又怕問出來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先生,問你這個問題的,是賀九笙,賀學士,是不是?」
秦舒的心怦怦直跳,一秒鐘彷彿有一萬年那麼長,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溫陵先生吃驚的語氣:「這倒是奇了,你怎麼知道的?」
秦舒笑笑:「先生,我知道你跟賀學士是至交好友,我剛剛寫的那句詩詞,你能否寫在信中,請賀學士雅正?那詞是我一位友人所做,他生平最仰慕的便是賀學士。」
溫陵先生撫須笑:「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這樣的好詞,你不說,我也會寄給她的,聽好詞一闋,一年都不用吃肉了。」
秦舒長吁了一口氣,一顆心彷彿要跳到胸口,稽首:「多謝先生,婢子住在總督府後街第一戶,名喚董憑兒,他日再來拜訪先生。」
秦舒走出亭子,腳步發軟,扶著路旁的高槐站了一會兒,心道,這個賀九笙是自己的同鄉無疑,但是她看到詩句之後會不會來尋自己,卻未可知,不過,總算是有希望了。
第62章 盧家三娘給夫人請安
陸賾站在石欄杆之前, 見秦舒這許久才來,酸溜溜道:「你跟那老匹夫,倒是有話說?」
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 只是山上的薄霧還未散去, 陸賾的斗篷叫秦舒抱在懷裡。
見他又開始陰陽怪氣,秦舒連忙幾步上去, 把手裡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又踮起腳尖去給他繫好帶子, 賠笑:「好了, 回去吧, 山上怪冷的。」
去握陸賾的手, 果然已經冰涼冰涼的了,秦舒在銅亭子裡, 倒是不覺得冷,一雙手是極暖和的:「幹嘛不去找個避風的地方站著,偏要在這兒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