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保安隊員揚著棍棒喝著:“看你們還死心塌地的跟著共產黨走……”
蘆花昂起頭,似乎在宣告:“只要我不死,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投奔共產黨!”她迎著那尋釁找碴的眼光,迎著那小人得志的神色,迎著那幸災樂禍的心情,毫無半點畏懼退縮之意。“總有一天,我要伸冤,我要報仇,我要出氣!”
“死婆娘,還挺著個腦袋不服!”那個保安隊員大聲吆喝,“低頭,低下你那狗頭!”
蘆花白他一眼,那股蔑視的神情,使他惱羞成怒,猛地一推,晃得她踉蹌兩步,站穩了腳跟以後,又昂起了頭。沒料到的堅定的反抗,那混蛋氣得快發狂了,臉上的肌肉一根根都橫了,他跳上來,死命地按住蘆花的頭,恨不能把她按倒在地面上,才消他心頭怒火似的。可是蘆花像狂風吹不倒的蘆葦,他手一鬆,她又挺起身子,而且把頭揚得更高。那個保安隊員,火冒三丈,一口都想把她生吞了,順手搶過路邊掌鞋攤上的鐵柺子,衝過來,朝蘆花的頭砸過去。於二龍看得清楚,這一拐下去,蘆花的命就完了。他不顧那些押解的區丁,掙脫出來,護著蘆花,用肩膀搪了一下,蘆花躲開了死神,只是在後腦勺上鑿了個洞,立刻,鮮血汩汩地冒了出來。
整個遊街隊伍驚訝地哦了一聲,停頓在鬧市中間,被捆綁住雙手的於二龍,無法扶住搖搖欲墜的蘆花,只好用身體支託著她,不知誰踢了他一腳,跌坐在街心的爛泥塘裡,蘆花神志昏迷地跌倒在他身上。
他們彷彿陷在不計其數的觀眾,一層層的包圍圈裡,於二龍看著那些持槍弄棒的打手,那些作惡多端的歹徒,那些為虎作倀的幫兇;看著那群由婊子、流氓、煙鬼和青皮組成的啦啦隊。哦,他們興奮、歡躍、激動、鼓譟,臉上閃著油光,鼻尖冒著汗珠,眼球掛著血絲,狗顛屁股地來回奔跑,上躥下跳。他們呼叫,吶喊,搖著胳膊,張著大嘴,像一群瘋狗似的狺狺狂吠,吼著嚎著簇擁上來。
哦,在那一剎那,世界成了他們的了,成了無天無日的惡狗村了。
啊喲!糟糕!於而龍怎麼瞧見了幾個熟悉的面孔,好像是工廠裡的什麼人……弄差了,他的神經系統出了點故障,就彷彿那臺電視機一樣,不知哪個線路給攪亂了,螢幕上亂糟糟的影像,攪得人都糊塗了。
一點都不錯,是他們工廠的同志們,千真萬確,他都能叫得出張三李四來了,還有那些騎兵,那些老師傅,那些年輕人。啊,他不禁想問:同志們,你們來幹什麼?幹嗎不說話呀?為什麼保持異樣的沉默啊?
更可怪的,他還能聽到有位家屬在數落著,該不是罵那些押解於而龍和廖思源的頭頭們吧?不,那時候他們不會有那膽子,哦,敢情她在罵一些討厭的小崽子:“作孽吧,作吧,有一天會給你算賬的。”
於而龍竟然發現自己置身在繁華的馬棚住宅區當年騎兵在王爺墳拴馬的地方,如今,住宅區越來越擴充套件,公共汽車都在這裡設站,就叫馬棚站。為之檢查認罪挨批判的工人住宅啊,就連那些批他用福利腐蝕工人靈魂的住戶,也未必明白馬棚二字的來歷了。
錯啦!他到底是恍惚了,是陳莊,是石湖的一個村莊,他把相距數千裡的陳莊和馬棚混淆在一起了。
他看到了,看到了他的鄉親,在長街的兩旁,在河岸,在湖邊,在茅屋裡,在門縫的後面,在小巷深處……那裡,還有更多的不做聲的人,也就是沉默的大多數,看來,世界並不是屬於那些惡狗的。“蘆花,醒過來吧!你睜開眼來看一看吧!天不會塌下來,而且永遠也不會塌下來……”於二龍在心裡朝她說。
哐,哐,鑼聲又響了。
“站起來,給我走!”
走就走,別說區區的遊街會嚇倒他倆,就是再崎嶇的道路,甚至佈滿了荊棘,他們也是要跟定共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