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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部分

願失去最後的安慰,更不願由於承認產生新的紛擾,來破壞她的平靜。她像一隻受驚的躲在窠裡的鳥,剛探出點頭,又縮了回去。

應該講清楚的不講,不應該隱瞞的偏要遮掩起來;不知不覺地犯了罪;明知道是罪孽,卻忍不住要陷進去。三者,究竟誰的過錯更大一些?哦,毫無疑問,公正的審判官,會把懲罰的利劍指著那個花花公子的。但是,殘酷的現實卻是:無罪的人站在被告席上。

歷史的顛倒啊……

王緯宇在十年前的石湖上漫遊的時候,確實產生了一種再世之感:他認為歷史是要顛倒過來寫了,且不說一個十七級幹部寫的介紹信,勝過了鐵券丹書,身邊的這個女孩子,竟敢把地委書記從寶座上扭下來,隨便幾個人寫張勒令之類的東西,儼若聖旨。這種形勢再沒有那麼清楚地表明,龍捲風掀起的層層惡浪,他需要像弄潮兒那樣凌駕在波濤之上,才不會被歷史車輪所碾軋。所以,他多次返回石湖,從來也不像這一次,喚起他心底裡的異樣感情。他覺得是時候了,改變那種舊的對他來講是不平衡的局面,新的機會展現在他的面前。他頓時發現石湖是玫瑰紫的,呈現出夢幻的美,鵲山是亮藍的,藍得那樣神奇,身旁的葉珊是粉紅色的,像一支夏季開花的美人蘭。所有這一切瑰麗的色彩,使得他心花怒放,要不是司機猛地剎住車,他不但看到了自己明天要把於而龍扳倒,後天很可能像那個十七級幹部飛黃騰達。連升三級,過去是相聲諷刺的題材,現在撐杆跳一步登天,也是正常的了,為什麼他王緯宇就不可以起飛呢?

他再也按捺不住那躍躍欲試的心理。

縣裡的小車司機告訴他們:“ 如果要往三王莊去,公路到此為止,只好麻煩二位步行了。”

“為什麼公路不經過三王莊?”王緯宇問。

司機也答覆不上所以然,因為有的人喜歡疑問,有的人喜歡習慣,司機顯然屬於後者,不認為公路不往三王莊去,有什麼不妥之處。而王緯宇卻覺得蹊蹺,嗅覺靈敏的人,總要到處嗅嗅,也許並無什麼惡意。但他卻不,為什麼在離三王莊還有三華里的岔路口,公路折而往西,離開了湖岸?等他來到銀杏樹下,那座矮趴趴的墳墓旁邊,他嗅出文章來了,對葉珊說:“ 很清楚,死人擋了活人的路!”

那塊殷紅色的石碑下,有堆新燒化的紙錢灰,這像觸媒劑一樣,燃起了王緯宇心頭嫉恨的惡火。一個至今還在人們心裡活著的死人,對他來講,不僅僅是擋住道路的問題,而是一種精神上的威脅。他並不記仇,過去的事情已經了結了,但在新的生活即將開始的時候,這座墓是相當礙眼的。人死了以後還會產生威懾的力量,那是相當玄虛的,可是,靈魂上心虛膽怯的弱者,卻往往忌憚這種精神上的壓力。剎那間,那些夢幻似的玫瑰紫,奇妙的孔雀藍,都黯然失色,不那麼鮮豔奪目了。——媽的,多少年過去了,可紙錢是剛剛焚化的,人們還惦著她,不曾把她忘記。據說,四時八節,有人遠遠地划著船來給這位新四軍女戰士上墳掃墓。看起來,人死以後的價值,要以年代久遠而仍舊被人緬懷不忘來衡量的。他嫉妒,不是一般的感情上的嫉妒,而是一種競爭,是勢不兩立的競爭,她的存在,即或是這種並不存在的存在,他也認為是觸目驚心。生前,她擋他的路,死後,她還擋他的路。哼!嘴角那殘酷的下垂紋變得更明顯了。

葉珊問:“她不是個烈士嗎?”

“據說是。”

“為什麼說‘據說是’?”

“現在是重新估價一切的時代;舊的價值觀念不靈了。”

“可以挪到烈士陵園裡去嘛!”葉珊說:“她不該擋著人們的生活。”

“不是那麼簡單的,總有挪不進烈士陵園的苦衷——”

“是嗎?”那時候,人們的鼻子特別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