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她站了起來。
“其實,我是不善於講故事的。”
“謝謝你,我終於懂得了許多,原來,我想象革命是一樁多麼神聖純潔的事業,現在——”
“都是人麼!能逃脫人的本能嗎?英國的達爾文,創立了物種競存學說,強者生存,弱者淘汰,是自然規律,兩者之間的爭奪是殘酷的,出賣算得了什麼,只要能戰勝對方。原諒她吧!何況已是過去的事情,歷史嘛!就讓它原封不動地儲存在那裡算了。”
她哼了一聲,也不告辭,走了。
他望著葉珊的背影,心裡想:“ 她假如不是四姐生的,該多好!”他掰著指頭算著從陰曆的除夕,到十月初一,正是生命從形成到誕生的一個週期,難道真是自己的骨肉?然而,她是多麼迷人哪!他想起他種的那株美人蘭,撲鼻的清香,雅緻的風韻,羞澀的情調,娉婷的體態,多麼像這個脈脈多情的少女啊!
過了幾天,她興奮地跑到謎園,僻靜的人跡罕至的水榭,響起她歡樂的笑聲:“終於查出來了!”
“什麼?看把你高興的。”
“我們從公路設計圖上,找到了江海做下的手腳,是他命令公路改道的,推翻了原來經過三王莊的設計。”
“應該找他本人對質。”
“他承認,說是為了保護那棵古老的銀杏樹。”她笑了,那神態讓王緯宇看了心都發癢,多麼富有誘惑力的精靈啊!他拚命忍住自己,保持住一定距離。“ 還有,江海也說不清楚,那次地下黨委會到底被誰出賣的事。”
王緯宇說:“我學過幾天法律,一般地講:當事人無法排除別人對她的控告事實,又提不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未曾犯罪。那麼,她就是個涉嫌犯,在無新的發現之前,當事人應該認為是個有罪的人。”
“那麼她是——”
“究竟是什麼性質的問題,要從路線鬥爭的角度來看。有這樣的情況,她未必想出賣同志,但客觀上達到這個效果,你能說她不是叛徒嗎?愛情矇住一個人的眼睛,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那你應該參加三王莊的批鬥大會。”
“葉珊,要是你的追求真理的勇氣,無私無畏的精神,天不怕、
地不怕的革命勁頭,能勻給我一點就好了。理智上,我知道你做得對,百分之百的正確,造反有理嘛!我完全應該支援你,可在感情上,我缺乏你的堅強,終究我和他們有著不是一刀能砍斷的聯絡,請原諒我的軟弱吧!”
“你可真夠矛盾的了。”
“別笑話我。”
“我把你看做我的朋友。”
“謝謝你給我的光榮。”
甚至一直到今天,葉珊也不知道那天三王莊的大會,他是在場的。不過,當時,王緯宇不曾露面,而是坐在高門樓那座花廳裡傾聽會場上的動靜,因為高音喇叭的聲浪,壓倒了石湖的波濤,什麼都聽得清清楚楚。大概自從高音喇叭這個事物問世以來,從來也沒有像在我們這片國土上,得到如此廣泛的應用,儘管我們不是一個電力相當豐裕的國家,但可憐的買買提、王小義卻不得不從早到晚地唱。王緯宇坐在他父親常坐的椅子上,在那透過五彩鑲花玻璃的陽光照射下,他臉上也是五顏六色,捉摸不定的樣子。陪著他的王惠平——惟一倖免不受批鬥的縣委成員,弄不懂他的緯宇叔究竟是為解救江海,還是加重他的痛苦?他說:“ 不就因為蘆花的墳嗎?那就挪掉算了!到底死人要緊,活人要緊?”
“不合適吧!將來於而龍——”
“於而龍還有將來嗎?”
於是,王惠平心領神會,略一佈置,緊接著,連掌握著會場的葉珊,也不曉得怎麼突然出現了挖墳的舉動。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如同一部失去制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