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時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沒過多久就撒手去了。母親身子一向不好,經此大痛,更是臥病不起,纏綿病榻,終究還是沒熬過那個漫長的冬日。姐姐沈紫諾是已經出嫁的女兒,大哥沈青林已經娶妻,嫂嫂也不好相與,自己唯有一個人投靠大伯父,哪知大伯母貪心不足,竟惦記上母親的嫁妝,那時候自己不諳人情世故,只知道強自爭辯,卻不知自己一個孤女,寄人籬下,本就是那水上的浮萍,還不知道自己要漂到何方。
那次大表姐看中了她的玉簪,若是平日,自己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只是未經自己同意,大表姐便私自戴上自己的玉簪,還說出“不過是死了父母的孤女,來吃白食的”這等話來,自己自然是氣憤不過,忍不住同大表姐辯解了幾句,一言不合,大表姐竟動起手來,恰巧被大伯母看見,將自己送到了慈濟寺思過。
慈濟寺雖然是個清冷之處,可對於沈紫言來說,已經是個極好的來處,至少不用受大伯一家子的閒氣,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貼身侍女寶琴抵不住那風月誘惑,與一香客私通,沈紫言出自書香門第,自幼受父母教導,為人處事要端方從容,自然容不下這等腌臢之事,於是將那寶琴逐出,可後來,那侍女被發現投井了,還是自己院子中的那口井,這下可真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憑著沈家餘威,此事也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真是自己做的,也不過受些皮肉之苦罷了,更何況自己根本沒有殺人,原以為行得正走得正,無需懼怕,哪知大伯母不知使了何種手段,買通了應天府的人,直接將自己下了大獄,過了一個多月,便問斬了。那段在漆黑陰冷獄中的生活已經深深鐫刻進沈紫言的腦中,揮之不去,屢屢在夢中被驚醒。
如今自己重回十二歲這一年,說什麼也不能重蹈覆轍。
“紫言,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沈夫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沈紫言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拭了拭滿額頭的冷汗,嗔道:“我可不去了,這天怪熱的。”沈紫諾笑道:“他們那裡涼快,又清靜,兩邊都有樓。咱們要去,把樓上打掃乾淨,掛起簾子來,姐妹說說笑笑,豈不甚好?”
沈紫言還欲推辭,沈夫人已介面道:“你姐姐說得對,你這些日子也悶得很了,也別拘著你了,去頑頑也是好的。”沈紫言不願故地重遊,勾起那些痛苦的記憶,可見著母親與姐姐興致正高,也不好掃興的,只得罷了。
正文 第四章 上香(一)
到了初一那一日,沈府門前車輛紛紛,人馬簇簇。沈夫人坐一乘四人轎,沈紫言與沈紫諾共坐一輛翠蓋朱纓八寶車,沈紫言的丫鬟墨書、寶琴、默秋、隨風,沈紫諾的丫頭藍衣、言果、文棋、入畫都坐了小車在後面跟隨。
那街上人見是沈府的女眷去燒香,都站在兩邊觀看,恰逢初一是金陵城趕廟會的日子,街上人群簇擁,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到了慈濟寺廟門前,沈紫言隨著沈紫諾下車來,就看見山門前是琳琅滿目的小攤鋪。攤位上擺滿了假面,戲劇木人,空竹,九連環,走馬燈,撲撲燈等小玩意,令人應接不暇。
沈夫人一轉頭,看見大女兒好奇而又欣喜的目光,抿嘴微微一笑,吩咐海棠:“去,叫人去買些艾窩窩,扒糕,灌腸,豌豆黃來給我們大小姐和三小姐嚐嚐口味。”
沈紫言在背後聽見了,低聲對沈紫諾笑道:“母親這樣熟悉,想是從前沒少吃。”沈紫諾瞪了她一眼,卻沒什麼怒意,“就你話多。”嗅著各色食物的香味,食指大動,終究是沒忍住,“艾窩窩是什麼?”
沈紫言忍俊不禁,輕聲笑了起來,想不到素日一本正經的長姐,也有按捺不住饞嘴的時候。之前她在慈濟寺時,每每也曾經趁人不備,命小丫頭拿了碎銀子出去買些吃食,細想了想,笑道:“艾窩窩就是將蒸熟的江米搗碎成泥,做成小餅,裡面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