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卻又念道:“花萼樓前雨露新,長安城裡太平人。龍銜火樹千燈豔,雞踏蓮花萬歲春,帝宮三五戲春臺,行雨流風莫妒來。西域燈輪千影合,東華金闕萬重開。”
心頭極是詫異,不想他竟有了這般的雅興,唇角不自覺間已帶了笑意,“好一句‘長安城裡太平人’,只不過現今正值亂世,各國各自分據一方,連年的戰火,又有誰能夠是那真正的太平人呢?”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幼時上書房的師傅常常這樣諄諄教導,我等即逢此亂世,黎民百姓顛沛流離,身為皇子更是義不容辭要為眾兄弟乃至朝臣典範,為國分憂方是男兒所為!”胤城的眉目亦是隨著他此刻的話語而漸漸變得肅穆起來,映著漫天的璀璨焰火,帶著一種篤定與執著。
天上的煙花正苒苒綻放,簷下的我與他並肩而立,這樣的夜,這樣的男子立於身旁,心頭忽地漾起莫名情懷,我抬頭靜靜看了看天際,笑著說了一句,“你看這天上的煙花,雖是短暫,卻總算能夠擁有一瞬間的絢爛,如果換作你,是要選擇做平平淡淡默默無聞,還是要像這焰火一般總算擁有一刻的風華,雖是很快就將消失?”
“如若是我——”他低頭看了看我,眼光裡有些許暖意,卻忽然間沉默了,天際璀璨的焰火映在他深邃的眼眸裡,明明滅滅。
我抬頭與他對視,仿若想要就此砍頭他心底最為隱秘的角落,火樹銀花,璀璨如霞,簷角懸著的羊角燈的光芒卻漸漸昏暗了下去,一片昏暗中,我彷彿看見他眼眸的深處,燃燒著一抹淡淡卻耀目的光亮,這是一種奇異的神采,卻是我從未曾見過的,不是楚煊眼底的那種澄明清朗,不是屬於子墨的脫俗的高貴與輕盈,亦不是父皇神情中的那股不可測的深沉孤冷……出了片刻的神,忽然又察覺到他略帶探究的目光,我趕忙收回眼神。
心頭一窘,他的眼卻含了絲絲笑意,語聲中帶了關切,“夜裡涼,這外頭還在下雪,總是溼冷了些,早些歇息罷!父皇今日吩咐了差事,我這就走了!”
他頓了頓,又似想起了什麼一般,低頭附在我耳邊,心頭懵然間,卻聞他壓低聲音道 “京中人事複雜,這府裡的人萬萬不可全信!切記!”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他就轉身便走。
“今夜,你,不去若菡那裡?”見他就要離去,我站起身對著他的背影詫異問。
胤城轉身,抬眉看了我一眼,卻說:“於若菡,我不曾有過男女之情。”
只這樣簡單明瞭的一句,他就已不再多言負手走遠,直至遠處濃黑的夜色將他挺直的身影吞沒。
我站於原地,抬手輕倚著廊柱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唇角也揚起一絲清淺笑意,霜寒凜冽,夜風撲簌著吹在臉頰,帶著奇異的涼寒,我不再多做停留,轉身回房。
第五章 初見機鋒(一)
這一夜,竟睡的異樣踏實,就連清晨茗煙進房為香爐里加香料我也未曾驚醒,直至窗外天光大盛,方才悠悠轉醒。乍一睜開眼見到的就是和暖的陽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帳頂的繁複的如意和合祥雲紋亦被那光亮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暖色,有風從微開的門縫中吹了過來,窗前那一株六月雪迎風獨立,因氣候嚴寒,那於溫室中烘培而開的花朵早已凋謝,剩下的碧綠葉片簌簌搖曳著,如青黛含翠,瑩然生光。
茗煙與蓉兒挑簾進來為我梳洗,茗煙今日面色稍帶了幾分倦意,憶起昨夜罰跪之事,我雖有一時的讚歎,興許自己果真是一時較真與她計較,稍有不平間,我正欲開口相詢,外頭就有僕婦進門叩禮道:“姚宣儀娘娘一早就侯在門外,等著給王妃請禮呢!”
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下了然,若菡行事謹慎,自是不會讓人落了口實,今日她一大早就過來向我請安,此番用意自是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