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看向身後的劉公公,如今的他早已兩鬢斑白,心頭忽生莫名的悲涼,我深吸下一口氣,抬頭看著前面越來越近的未央宮,大門前的內侍恭敬引我進殿,重簾被宮女挑起,一股檀香氣息撲鼻而來,抬頭間,只見到大殿深處,父皇正獨自坐在案几前,桌上紅泥小爐上紫砂壺裡正咕咕煮著上好的鐵觀音,滿室皆是那甘醇馥郁的清香氣息。
身後的殿門被緩緩關上,我站在原地,既沒有行禮也沒有說話,只沉默站著,父皇低頭撥弄著手上精緻小巧的銀勺,眼神不經意的看向我,紫砂壺的壺嘴裡冒出嫋嫋煙氣徐徐上升,父皇的面目漸漸變得模糊,隱在了那氤氳朦朧的煙氣中!那煙氣卻又一瞬即逝,很快就飄散在空氣中,再也不見蹤跡!
沒有想象中的呵斥,沒有預期中的斥責,我與父皇就這樣無比平靜的對視著。
正是六月的天氣,大殿的角落裡早已擺上大塊的冰雕,用以驅走悶熱氣息,可是這樣的酷暑天氣,我的額上卻冒出一層細密的薄汗,父皇越是如常平靜溫和的眼神,越是讓我不安,後背一股涼意如吐著信子的毒蛇在身體上肆意遊竄。
許久,父皇方才長長一嘆,卻走了過來拉我起身,我不解而惶恐的看著他滿目的慈愛,不安的喚了一聲,“父皇?”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卻溫和說道:“說起來,這幾年我們父女間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心平氣和的機會坐下來說過話,過來陪朕說會話如何?”
心頭難過,我點了點頭,任由他拉著我在一旁坐下,我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膝上,滿眼都是他玄黑色的袍角繡著的金黃夔龍紋,威嚴而猙獰!
第十六章 此情何堪(五)
父皇的手指輕輕替我拂開面頰上幾絲那日被剪短的髮絲,“幾年前,朕以為趁你們年紀還小,將楚煊支開,遠離京城,興許你們那些小兒女情懷也就淡了,哪知防了這麼多年,朕最擔心發生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朕最看重的兒子,最心愛的女兒,成了一樁宮闈醜聞,成了我大週一個天大的笑話,朕,是個失敗的父親啊!”
我攥緊他的袍角,聲音極輕,“可是我真的愛他,無關身份名利,無關血緣關係,無關世俗禮儀,我只知道我愛他。”
父皇的身體不可察覺的微微震動了一下,卻道:“那朕問你,你懂什麼是愛嗎?”
我抬起頭迎上他迫人的目光,毫無猶豫的回答,“我懂!愛一個人就是要永遠的守護在他身旁,呵護他,照顧他,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父皇灼灼的目光直視著我,卻輕嘆一笑,“願不願意聽父皇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溫和頷首,娓娓道:“很久之前,有一個男子,他的生母從小就離世,自幼由養母撫育,養母將自己一對侄女中的姐姐許給他做未來妻子,姐姐溫婉嫻雅,才學過人,更與他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與他在世人眼中就是天造地設的絕配,沒有親母的他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即使他知道那個女子心底一直裝著別的男人,也假作不知曉,曾幾何時,他也就認為自己當真就會這樣一輩子渾渾噩噩的過了,直至十八歲那一年,他遇見了自己未婚妻子流落在外的同胞親妹,那個爛漫明媚的少女,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就不知不覺的沉淪下去,他生平第一次真正明瞭,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教她寫自己的名字,他教她念綺麗多情的詩句,愛情,就在兩人之間悄然滋長,他對她許下了非卿不娶的誓言,而她也一直堅信他對自己的感情,一直痴痴的等待他來娶自己為妻。”
殿內極靜,宮人們不知何時早已悉數退出,父皇的神色略帶一絲恍惚,蒼白的面頰被昏黃的燭火映出斑駁光影。他深沉的眼底卻透著一種奇異的光彩,從未見過一向冷毅的父皇有過這樣的神情,我仰面看著面前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