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夫人來傳信了。」唐陽推門從外邊進來,把信給鄭照,手指尖冰涼發紅,「夫人是不是又在催您啟程回山陰一起過年?」
鄭照放下史書,拿起拆信刀,說道:「畫還沒畫完,今年應該回不去了。」雖然答應時不願意,但答應了就要做到,哪怕老皇帝已經龍御歸天。
「那少爺你快點快畫完吧,這京城裡也沒什麼有意思的。」唐陽催促道。
鄭照苦笑道:「沒有興趣,畫不動啊。」
話雖是這樣說,但他還是起了筆。磨磨蹭蹭一個月,才終於畫好。鄭照將畫送往翰林院,便往興國寺去,沒有燒香拜佛,而是在街邊吃炒肝。湯汁油醬紅,晶瑩透亮,肥腸煮得軟爛,入口就滑了下去,肝既嫩又鮮,咀嚼之際滿口香。他吃完了一碗,又要了一碗,炒肝妙就妙在口感醇厚,又清淡不膩。
「劉老三,給我來碗炒肝。」一個腳夫打扮的漢子走過來,他膚色黝黑,身材魁梧,坐在條凳看上看見貴公子打扮的鄭照不禁瞪著眼睛又瞧了一遍。
鄭照吃著自己的炒肝,安之若素。
「來了,兩碗炒肝。」劉老三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炒肝過來,手拿得穩穩的,隔著老繭讓他感受不到那麼燙。
腳夫接過炒肝,幾大口就吃光了,抹嘴拍著肚子說道:「吃了有幾十年了,才發現你手藝挺好的。」
「大鍋做飯,管飽就行,哪能發揮出我的手藝。」劉老三顯然與他挺熟悉的。
鄭照聽到這句話,抬頭看向他們兩個,腳步沉穩,身體強健,坐下的時候不像其餘百姓那樣佝僂,而是脊背挺直,應該出身行伍。他隨手放下銀錢,起身便走,他們的口音聽起來也不是京城的,好像是山東……
鄭照正往回走,許是有所思,他又在兵馬司門口看見了一個挑著擔子賣果脯的漢子,步伐矯健,口音與前兩個相同。
見少爺皺眉看著那漢子,唐陽便說道:「那應該是逃荒來的。少爺最近出來的少,前陣子鬧災荒的時候,好多人逃到了京城,本來兵馬司是不讓他們進城,但先帝爺那時剛發了全力賑災的詔書,兵馬司也就不太管他們了,陸陸續續的流民進來。」
陝西的災荒,管山東什麼事,怎麼是他們逃荒到京城?
鄭照越發覺得怪異,他信馬由韁的走在街上,突然看到前面街口車夫有招徠客人。車夫身強體壯,也是那種山東口音。好像不知不覺,這些所謂的流民就遍佈京城了。
鄭照抬頭看了天色,微微皺眉,城門估計已經鎖了,他抓起韁繩,對唐陽說道:「回去鎖門,收拾行李。」
一件是巧合,兩件是偶然,三件就是陰謀。
萬籟寂無聲,畫堂明月侵幃午夜。鄭照秉燭辨香打發著時間,唐陽背著包袱趴在桌邊打瞌睡。天邊皇宮火光盛起,有兵丁行伍的聲音,漸漸城門方向傳來。這是宮變,裡應外合的宮變,現在應當是兵馬司調京郊營兵進門,也是說城門開啟了。
鄭照放下香箸,推醒了唐陽,對睡眼朦朧的唐陽說道:「我們該走了。」
街前兵馬過,街邊家家閉戶不出,這有趁亂搶劫的,卻沒想出城的。也許京城的百姓有種天賦的智慧,備好糧,關上門,誰贏了就掛上誰的旗,然後等了七八天,一切就恢復了正常。無論誰佔了京城,京城都需要百姓,忍忍就過去了。
鄭照跟著唐陽走,一路在小巷子裡穿行,也算得上小心謹慎。這時卻突然聽到兵馬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而且越來越近。唐陽咬牙說道:「少爺我去把他們引開,城門見。」
「唐陽。」鄭照不禁喊他一聲,卻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皇宮在北,城門在南。鄭照在原地佔了一會兒,就面向南方行走,走過尋常巷陌,走過古舊牌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