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的公子苦笑著扶額搖頭,罷了,罷了,凡事總歸有個第一次,若是為她靖安,也無不可。手邊的茶已經涼透,謝謙之飲了一口,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喉嚨一直下滑到胸口,窗外雨聲淅瀝,他迴轉頭時,剛剛好翻到那首《綠衣》。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絺兮綌兮,悽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千古悼亡之音,自它而起。謝謙之的目光慢慢滑過古人二字,眼裡的種種複雜的情緒糾纏在一起,他尚記得西窗下,母親靜坐的身影,細密的針腳將一生的悲歡與思慕縫盡。他的母親是個極其賢良淑德的女子,又不喜爭鬥,蝸居在這樣一所清冷的院子裡,耗盡了她的一生。
靖安初嫁給他的時候,他就在想若是母親還在世,或許也不會贊同這樁婚事的。她所希望的是一樁和美的婚事,而不是從一開始就建立在不平等條件下的交易。何況靖安又是那樣嬌寵的女子,哪裡是做賢妻良母的料,母親若在世只怕是要頭疼的。
後來呢,看著她黏在自己的身後,看著她凡事不在意的傻笑,看著她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謝謙之便想天長地久,母親還是會喜歡她的吧,畢竟連他都不得不承認,痴傻也好,蠢笨也罷,靖安都是心思極純淨的女子,明快飛揚的像光芒。
自卿別後,無人問添衣。
謝謙之慢慢的用硃紅的筆寫下這一句,一筆一畫都彷彿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亭閣外曲水蜿蜒,宮娥們靜立一旁,風過水清,漣漪四散。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珠簾下女子的身影隱隱綽綽,歪著頭看著手中的古卷,聲音輕緩低沉。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廣矣,不可方思”靖安慢慢的吟詠著,細長的手指劃過一旁再熟悉不過的字跡“美人如花隔雲端嗎?”
是呢,美人如花隔雲端,終其一生都無法走完的距離。
女子輕輕嗤笑了一聲,不知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明媚的陽光透過珠簾暖暖的灑在人的身上,靖安舒服的喟嘆一聲,日子如果能一直這麼平靜如水的過下去該是有多好。她就那樣把他當作陌不相識的一個人,逃避著一切。可是前世的命運就像盤踞在心口的毒蛇,此刻正在吐著信子淺眠,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的、狠狠的咬她一口,一擊致命。
哪怕是如此溫暖的陽光,靖安還是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寒噤。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笑謔聲忽然響起,一柄摺扇挑起珠簾,碎玉相擊,悅耳動聽“姑娘啊姑娘,我是如此的思慕著你,你能否停下你那急行的腳步,等我餵飽這桀驁的馬兒,追上你的身影。姑娘啊,你可知你那盛大的婚禮是多麼的讓我傷心。”
靖安含笑聽他戲言,眉眼盈盈處都是淺淺笑意:“我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讓我家阿顏這樣傾心,思慕不已,皇姐為你求去。”
楚顏亦是笑道:“好啊,可是皇姐,她若是看不上阿顏怎麼辦,她若是想另嫁他人怎麼辦?”
“這都城兒郎,哪一個能俊過我家阿顏去?”靖安難得的開起玩笑來,反手取了楚顏手中的摺扇,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笑道“莫不是吾家阿顏太俊,讓人家姑娘都慚愧了去。”
話一出口,對上楚顏那雙惑人心魂的眼睛,靖安心下一驚,臉上便有些怯了,她一時忘形,竟忘了阿顏是最不喜歡別人拿他的容顏玩笑的。靖安的手抖了抖,卻被楚顏一手握住,取回了扇子,那少年竟還是含笑,不曾如她想象的那般,拂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