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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縣長 第一部分 第二章 南湖再起血鬥(11)
陳喜娃雙手矇住臉,不望林雅雯,也不說話。
半天,他的哭號聲在車裡野起來。
那野騰騰的哭號,一下子就把沙漠扯了個緊。
“讓開,讓車走。”林雅雯最後對住攔路的老人略略有些威嚴地說。
“使不得呀,林縣長!抓去是要吃槍子的呀。林縣長,你救救娃們吧!”幾個老人突然跪在她面前,磕起了頭。林雅雯艱難地掉轉頭,望住天。
沙漠的天藍得令人心驚。
警車緩緩地啟動了。幾個老人不甘心撲過去要抱車軲轆,讓胡二魁一頓腳踢到了邊上。老人們猛一下抱頭痛哭,哭聲嘶扯在沙漠裡,久久不肯散去。
鄉上的幹部將群眾一個個連勸帶說勸了回去,村口一下子空蕩了。
林雅雯邁開步子的一瞬,猛地望見一個人。不遠處的沙樑上,紅柳叢裡,站著一個木雕般的老人,一頭亂蓬蓬的白髮,滿臉鬍鬚,表情凝重得如同秋陽下一棵沙棗樹。
他正是六十歲的治沙英雄陳家聲。
死在醫院裡的正是那個姓楚的推土機手,他叫楚發雲,三十二歲,他老婆叫寧酸棗,也是沙鄉人。就在當天傍晚,黑飯剛吃過,鄉上的幹部們還沒離開灶房,楚發雲的老婆寧酸棗便撲進鄉政府院子,進門就喊:“老天爺啊,你不讓我活了,我要死給姓朱的看!”喊著喊著,就一頭撞向鄉政府院內那棵老沙棗樹。老沙棗樹有些年頭了,鄉政府還沒建起時,它就長在這。它的年齡,怕是比這鄉上的幹部們都大。
副書記許恩茂聞聲跑出來,寧酸棗沒撞樹上,撞偏了,她的頭不偏不倚就給鑽在了樹邊一簇花裡。花是迎春花,開得正豔,寧酸棗的臉上破了幾道口子,血滲出來,染得那張臉花一道子,紅一道子,很有看頭。撞落的花瓣有幾瓣伏在她頭髮上,有幾瓣,順著她渾圓的肩膀還有圓丟丟的身子慢慢落下來,看上去她就像黃昏裡被風吹進來的一株花,只是不幸在鄉政府院裡飄零了。
“酸棗兒,你做啥哩,快起來。”許恩茂眼看寧酸棗又要撞樹,忙喊。
“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我的天呀,朱世幫,你賠我男人。我死去的冤家啊……”
寧酸棗這次沒撞樹,怕再次撞不準,讓人笑話,索性就躺在院裡,花壇前,打滾撒潑,哭鬧起來。
她的哭是沙鄉很標準的那種哭,長一聲,短三聲,中間唏噓一片,還要夾雜著喊上幾聲哎呀呀,抑揚頓挫,悲愴有力,很能感染人。
果然,寧酸棗還沒哭上十分鐘,灶房裡就有人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睛發溼,也想跟著哭了。
許恩茂的眼睛也開始發紅,他想拉酸棗兒起來,又覺拉得太快不合適,男人死了,應該讓她哭上幾嗓子。
林雅雯站在灶房最裡面,她能聽見哭,卻看不見人。這個時候,她也怕看見人。就讓她哭吧,她在心裡這麼說。
“我親丟丟的男人啊,你死得好冤,你丟下我和兩個石頭,哎呀呀,讓我咋個活呀——”
楚發雲和寧酸棗生有兩個兒子,大的叫大石頭,小的叫小石頭。當初小石頭生下時,鄉上還罰了他們五千塊錢——超生就要罰款。款還是許恩茂帶人去收的。從去年開始,超生罰款改了,由五千漲到了兩萬。結果還是生,不過罰款不好收了,比當初罰五千時難收。
許恩茂在鄉上管的就是這事,鄉上哪個婦女超了,哪個婦女沒超,誰是三胎,誰是四胎,誰家還欠多少罰款,老遠一見人,他就能說出來。
寧酸棗沒欠,但她妹妹還欠一萬六。
許恩茂就想,能不能拿這事,先把寧酸棗的哭聲止住?畢竟,鄉政府院裡讓人哭一場是不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