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曾擁有過的赤誠與膽魄,好些年了,他因著他母親的緣故不曾正眼瞧他,卻不料,他比自己想象中成長得更加穩定強大。
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些年的虧欠,他薄涼的眼神終於有了溫度,道:“那便準了。”
此話如巨石入海,激起萬千濤浪,也掩蓋住浮動的小浪花,身前百官都不敢再多言。
唯有楊硯書,心裡似有什麼塌陷了,緊攥的五指想要將什麼捏碎一般。
李南絮預見了皇帝的責難,也預見了自己的請求遭拒,他想了許多說服眾人的理由,卻唯獨沒有想到皇帝會允諾得如此爽快。
有些不真切。
他在心中猜想,或許這樁喜事,他那淡漠自私的母妃,也推了一把。
他撩袍跪地,鄭重地朝皇帝行了一禮:“謝父皇隆恩。”
被苛待了太久,冷落了太久,他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父母雙全!
他曾想擁有一棟樓閣,但始終建不起來,未曾想夢想中的瓊樓玉宇,竟是在他羽翼將豐時才呈現出該有的模樣。
有些好笑,也有些諷刺。
之後,幾個大臣又商討了一番上元燈節的籌備事宜,皇帝的身體撐不了太久,簡單將事情交給了禮部,便匆匆遣散了朝臣。
殿外風雪未停,琉璃瓦藏在朦朧雪霧之下,目送著一道道紅袍紫衣的官儒們漸行漸遠。
一個藍衣小太監尋著背影跑到李南絮身前,低眉垂首道:“寧妃娘娘病了,殿下,您得空去棲雲殿看看她吧。”
李南絮:“她讓你來的?”
小太監搖頭:“是陛下讓奴來的。”
風雪從他臉上刮過,他的眉和眼已經被碎雪掩蓋,衣襬迎風飄舞。
他朝後宮的方向眺望一眼,幾點寒鴉掠過,落在宮簷上,凝成幾個寂寞的黑點。
李南絮:“知道了。”
之後收回目光,繼續走上了出宮的路。
宮道上已經鋪滿皚皚一層白霜,踩上去沙沙作響,李南絮的背影逐漸被風雪遮蓋得模糊不清,直至消失在宮門之中。
顧彥椿已經爬上了馬車,待李南絮撩簾進去,他朝車外探了一眼,見四下的人都離得挺遠,開啟了話匣子:“今日真是大快人心,終於將杜之尋這個老匹夫關進了大獄,以往每次見他都跟欠了他多少債似的,結果沒想到,他還真是貪得無厭。”
李南絮道:“適才在朝堂上,只是揭露了杜之尋近來所犯之罪,杜之尋身上還有一樁大罪,關乎十年前的程家,你可千萬留心一些。”
“知道了,你都叮囑我幾百回了。”顧彥椿白他一眼:“好不容易打了一場翻身仗,要不要去同興樓慶祝一下?”
李南絮身形頓了頓:“等過幾日吧,本王今日還有事。”
顧彥椿瞭然,一副看熱鬧的神情:“咱們矜貴高潔的景王殿下,終於要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了?”
李南絮卻微微擰著眉,道:“的確順利,甚至順利得有些不正常。”
顧彥椿道:“我看你就是從前被打壓多了,現在陛下稍微對你好點你就疑神疑鬼的,這婚都賜了,還能出什麼岔子?”
李南絮也答不上來,車馬聲混著風聲入耳,他心中自是歡喜的,卻又不知為何,這份喜悅中像是摻雜著一些不安。
還是儘快出宮,將這個訊息帶給輕影。
說好了讓她等半日,這都已是午正,待到楚宅都是下午了,也不知那丫頭吃過了午膳沒,會不會等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