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晏枝疑惑地問。
「……是地裡的幼苗,阿婆一直這麼叫,我也跟著這麼叫,」少年臉一紅,解釋說,「等冬天過去,幼苗便能長大了,若是幼苗長不大,我便沒吃的了,所以能否請姐姐們不要踩苗苗?」
「好,姐姐們不踩。」晏枝點頭應了,心想,他小時候這些日子過得實在辛苦,便從脖子上取下圍領圈住少年被凍得發紅的臉頰。
少年疑惑地偏頭蹭了蹭毛領,感覺又柔軟又溫暖。他眨了眨眼睛,問道:「這是什麼?好舒服。」
「大夫人!」蓮心緊張地低呼了一句,「小心您的身體。」
「我沒事,走了一路正好有點熱。」
少年目光掃過晏枝額頭露出來的麻布,那裡罩著的該是什麼傷口,他乖巧懂事地將毛領摘了下來遞還過去:「姐姐,我不冷。」
晏枝揉了揉他的頭髮,說:「姐姐喜歡你,送給你的。」
少年怔怔地看著晏枝,臉一下紅了,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院子裡跑,跑了兩步覺著自己這樣不好,又停下腳步等著晏枝,卻不敢看她:「這、這裡是我住的地方。」他結結巴巴地介紹。
晏枝跟在他身後步入小院,地方不大,但收拾得很乾淨,角落裡種著一棵梅花樹,新開的梅花飽滿地綻在枝頭;她看向其他地方,在靠近外牆的位置種著幾排綠苗,許是因為剛入春,翠綠借著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奮力地鑽出了凍霜的地面,鋪開一小塊盎然生機。
「這是我種的苗……幼苗。」少年站在旁邊,珍愛地說,「再過七天,他們就能長大了。」
「真厲害。」晏枝誇了一句,目光轉開,落在角落裡的一小塊土包,土包前插了一塊木板,上面拿黑炭寫下了「陳阿婆亭淵立」幾個字。
亭淵,晏枝知道這是他的名,是他母親給他取的名。木板上這兩個字字跡工整端正,顯然是練了很久的成果。
「墳包裡葬著的是我的奶孃,」穆亭淵小小年紀就很會察言觀色,不等晏枝發問就主動解釋,「奶孃是在我五歲時去世的,她說想要葬在我身邊,看著我長大。」
晏枝點了點頭,問道:「亭淵多大了?」
穆亭淵答道:「今年十歲。」
她看著穆亭淵,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把臉擦乾淨了,側著頭不敢看她,緊繃著的線條柔和漂亮,像是從未被如此溫柔對待過,露出少年人的稚氣和幾分侷促。
可晏枝知道,這樣青雉的少年在未來會變成一把鋒利的刀,一把無需拉滿便能讓眾人膽寒的弓。
晏枝伸出纖白的手替穆亭淵擦乾淨臉頰上最後一小塊灰塵,溫柔地說:「亭淵,你該叫我嫂子。」
在開門見到他的一瞬間,晏枝就下了決定。
她要讓他成為自己最大的倚仗,讓這把刀向天下展現自己的鋒芒,讓他坐擁天下,懷抱山川河海和浩大天地,讓舉國萬眾朝拜。
等到那時,她便是最有權勢的女人,便什麼也不用怕了。
「那麼,亭淵,」晏枝笑得越發溫柔,看著穆亭淵的雙眼,問道,「你願意跟嫂子走嗎?來你唯一的親人身邊。」
穆亭淵怔怔地看著晏枝,從那雙眼睛中他彷彿看到了這一方小院外的世界,那世界燦爛盛大,卻也藏著冰冷的風雪,此刻,他腦海里響起奶孃臨死時對他說的話。
「這一世,你也許會吃許多常人不會吃的苦,遭受許多常人不會遭受的折磨,但這都是因為你生來是要承接天命的,你是與眾不同的孩子,永遠不要向苦難低頭。少爺,終有一日,一位端莊富貴的女子會帶你離開這狹窄的天地,她會讓你看到天空廣闊,那是你唯一的親人。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要準備好,迎接你的天命。」
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