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雨勢急得很,遊湖的男男女女被雨撲著,三三兩兩各自都避開了,往日裡熱鬧的湖畔不剩幾個人影。
她筐子裡的陽傘託了這場雨的福,賣得只餘兩把,眼見著雨更密起來,今日裡大約都不會有什麼生意,她便收拾了攤子,預備著回家去。
正拾掇著,遠處密匝匝的雨幕裡,漸漸地走近了一條人影。
張阿婆年紀大了,眼神不好,眯著眼睛,勉強才把來人瞧分明。
是個瘦瘦高高的青年,瞧著倒是俊秀的,只是臉色不大好,蒼白得很,身量也單薄。
「阿婆,傘還有無嘍?」青年開口,說得是黎城的方言,發音卻有些僵硬,像是許久都未講過,不習慣一般。
「有嗲,」張阿婆瞧見這青年淋得透濕,心裡不免生出些關懷來,「後生仔,坐伐,紙頭麼你擦擦手噢。」
沈澍道過謝,接了她遞來的紙巾,隨意地在臉上揩了兩下,揉進手心裡攥著。
一旁連廊內側的長凳被雨澆得透濕,他也不大在意,隨意撿了塊地方坐下,對著亭外密密重重的水霧,怔怔地看。
雨落得響,砸在亭簷上,噼裡啪啦的動靜,眼見著是不方便走了,張阿婆拿了把傘遞給沈澍,索性將攤子重新支起來,點了塊炭擱在銅爐底下,又往鍋中撒了一把白果。
炭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混在雨中,聲音熱鬧到一塊去,倒更襯出這一處格外的靜。
「後生仔,怎個一個人來看湖嘍?」阿婆握著一柄小巧的銅鏟,將鍋中的鐵砂連同白果仁一同翻了翻,慢條斯理地同沈澍搭話,「這一片子的人,都瞧膩了撒。」
說到底,不過是片不大的湖,佔了個子虛烏有的神話名頭,才被外地的遊客當作景點一樣地逛一逛。這裡路程遠,又沒什麼提供飯食的商家店鋪,黎城當地人鮮少肯來的。
「小時到過的,」沈澍頓了頓,低聲講道,「阿媽舀我來頑。」
「喔,」張阿婆長長地應了一聲,「本地仔嘍?聽你講話不怎妥帖嗲?」
「是嘍?」沈澍偏過頭,慢慢地,勾起一點勉強的笑,「只住到幾歲嘞,記不靈清。」
沒有被沈家接走前,他一直住在黎城,和生母一起。
小時候的記憶是模糊的,黎城,公主湖,拗口的方言,像是打碎的拼圖,湊不出全貌。
「怪道噢,」張阿婆搖了搖頭,「娃娃大嘞,還念著回來瞧,心地好內。」
「雨這麼大,哪天來瞧都一樣噢,淋了病可不好嘞。」
「沒料想,」沈澍往前伸出手,接住簷角成串落下的雨珠,在手心裡積了一窪,「當這兒不落雨咯。」
「想著落家咯,帶人過來瞧一瞧。」
「帶物件伐?」張阿婆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眼角的皺紋堆疊著,笑眯眯道,「後生仔都這樣嘞,誆人家往這一處來。」
「物件好漂亮的?」
「嗯,」沈澍點了點頭,手掌微微傾斜著,積水順著掌根一側蜿蜒而下,「漂亮嗲。」
「好難我叫他惹心,他不肯跟我來。」
「哎呦,」張阿婆從旁邊拈了筷子,一顆顆地將白果撥拉出來,「後生仔都心急麼,脾氣又不好,可不叫人家惹心?」
「長了一張口,配條舌,可就是要討人歡快的嘞。」
牛皮紙捲成了筒,盛著熱燙的白果,張阿婆顫巍巍地擎著,遞到沈澍手裡去,「喏,後生仔,熱白果,甜著噢。」
「多呷幾口,過半刻,去尋人家麼。」
雨較先前小了許多,只剩晶亮的一點,張阿婆慢騰騰地收拾了攤子,將身下的小板凳一併拎著,往亭子外走,「曉得人家歡喜什麼,多念著遞去。」
「年歲小,才念著拌嘴,往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