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如乒乓球檯大小的辦公桌位於房間中央的位置,辦公桌後有一張龐大的黑色靠椅。科洛就坐在那張椅子上。
“按你們的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科洛沒擺一點架子,他倒了一杯酒給我,“這是用‘黑皮諾’葡萄釀製的玫紅酒……”
第十六章 奇逢對手
杯中酒依然香醇。我的記憶卻戛然而止,像是奔湧的潮流忽然被堤壩截斷。“看來你的記憶,也不想承認我是你的朋友。”科洛看上去比我還要沮喪。
“恩,我記起一些事了,可我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我現在的感覺有點亂。按理說,能憶起一些東西,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沒有。一點愉悅的感覺都沒有。我感到的是難過,是不安,是後悔,諸般滋味齊湧心頭。有記憶也未必是好事。特別是當記憶和現實重合時。嘴裡的酒開始發苦發澀,有種心碎的味道。
葡萄酒的酸味燻上了科洛的鼻子。他的聲音有點哽咽。“我曾答應給李先生介紹女友的。儘管我自己在這方面,也不見得有多擅長。我們法國人是很重承諾的。說出去的話,不能向朋友兌現,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那刻,看著他睡在那裡,想起我和他之間的交情,我真希望睡著的人是我。”
科洛清了清嗓子,道:“那次在辦公室裡,我是有事找你幫忙。”他也在搜尋著記憶。“去年,我們發現,有人涉嫌將我們的文物偷運出國。而參與此事的,是貴國的一位知名企業家。他的保鏢,之前也曾在你們部門做事。所以我想請你們的人來處理這事會更好。另外,對這名保鏢感興趣的還有一位英國特工。他們在香港迴歸那年有過一次交道,現在那名英國特工想找他敘下舊。這名企業家僱了我們的一位當地人作跑腿,那人很擅長‘跑酷’,一般人還逮不住他,我們的偵探追了他七回,都被他給跑了……”
如果科洛說的是真的,那麼06年的2月,我在巴黎還做過一些其他事情。聽著他的話,我忽然感覺呼吸沉重起來,心跳加速……
哦,我這是在哪兒?我在街上,似乎在追著某人。是的,目標就在我前方二十餘米的距離。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在看到他第一眼時,我對他的感覺是,他很不起眼。他的個子不高,一米七樣子,身套一件半舊不新的西服,腳著一雙磨損厲害的登山鞋,整體搭配不倫不類。他混跡在八樓拍賣行的人堆裡,根本就無特別之處。要怪科洛手下的偵探,和那跑腿的打了多次交道,卻未能掌握最重要的線索——此人的長相。當服務人員將那把來自中國的秦王劍捧上拍賣臺時,當所有在場人員都被那劍閃耀千年、依然不滅的光輝所吸引的時候,這位貌不驚人、衣不出眾的法國“時遷”出手了。他坐的位置比較靠後,可卻憑著敏捷的身手,從座位上躍起,手在椅背上一撐,輕鬆地從眾人頭上翻過,著地一個滾,竄到臺前,巧手一探,已將劍攬入懷內。主持人還未及喊出聲,眾人還未及發出驚歎,他已踢碎八樓的窗戶,躍出窗,藉著房子外牆的管道,從八樓滑向七樓。我來不及讚歎他的身手,緊隨而下。
他的動作很麻利,一看就精於此道。從八樓到地面,短短几秒鐘時間,和專業的消防人員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離地面還有一樓的距離,他已到達地面,並迅速穿街走巷。
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追。我說走,是因為他的樣子不像跑。他就是在走,只是比平常人的走,不知快出了多少倍。假如是在平地上,不出五秒的時間,我準能逮到他。他的優勢,在於利用地理環境,那些管道、那些高牆,那些在我們普通人眼裡看來是障礙的地方,對他而言,恰是最好的路途。他的登山鞋,他的身手,在這些障礙物上找到了用武之地。他就像一隻深山裡的猿猴,把高樓聳立、佈滿鐵架管道的城市,當成了林木參天,遍佈藤枝草蔓的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