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癒她天生的心悸,最終還是沒活下來。當年微臣才清楚,身為醫者,哪怕是在世華佗,也總有救不了的人,也總有拉不回的命。”趙尚的視線與她的眼神無聲交匯,紅顏不改,他以為她早已成了一個無心無情的人,唯獨如今看到那雙眼,依舊很難忘卻往事。他只怕自己更加沉溺,不動聲色移開視線,望向那天際不曾停下的白雪,唯獨他自己清楚,白雪落在他的眼底,也無法冷卻他心中的暖熱。
那份暖熱,是一杯在暖爐上擱置了許多年的濃茶,是一罈在酒窖中釀製了許多年的美酒,隨著時光消逝,世事變化,什麼都在更改,唯獨那兒,一如往昔,茶更濃了,酒更香了。故人重遇,心中早已再起漣漪波瀾。
趙尚的眼底笑意,最終被風吹散,“郡主不必記掛擔心微臣會為非作歹,微臣心裡還有是非曲直的,活著的每一日,不必在意外界的黑白,只求問心無愧就好。”
“皇后要你做的,你到時候如何回絕?”她面色沉重,緊蹙的眉峰始終不曾舒展開來,一旦被淪為棋子,這輩子都很難擺脫的乾淨了。
“這兩年來微臣得到太子賞識,若皇后何時吩咐了微臣無法下手的差事,太子可為微臣解圍,太子的話,娘娘總要考慮一番。”
趙尚最終回過頭來,笑著看她,那淡色眼瞳之內沒有複雜,沒有晦暗,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親切平和。
“郡主身邊的藥,也該用完了,微臣準備好了。”
從袖口掏出一瓶白色瓷瓶,他送到穆槿寧的手邊,見她凝視了許久,遲遲不語,清雋面容上的笑容,無聲崩落。
穆槿寧在下一瞬,不再遲疑,將那一瓶瓷瓶,緊緊握在手中,她笑著回望他,彷彿年少時候一模一樣的眼神。
那時候,還沒有猜忌,還沒有多疑,還沒有工於心計,還是清水一般的清純澈亮,生氣,嬌嗔,不悅,落寞,哭泣,都是真實的。
那時候的崇寧,還是一塊不曾被雕琢的璞玉。而如今,這塊碧玉,卻已然漸漸成形——世道的冷暖,涼薄,是一把把雕琢的利刃,每每在她身上刻下一道,她便越是脫離原坯的樸實,每一面都玲瓏剔透,光彩照人。
而他,只覺得那一道道刻在她身上,太疼了。
他隱約看得到她身上很難掩飾的萬丈風華,也猜得到,崇寧最終會是一塊無暇美玉。
“在沉湖昏迷不醒的那幾天,我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面記得跟一個人說過,若我何時當了王妃,他便要每年春天,給我做一頂花冠,用翠綠的柳枝,用五彩的鮮花,把我裝扮的漂漂亮亮的。”
清冷的嗓音,帶著幾分莫名的惆悵,從趙尚的身後傳來,他驀地面色大變,心中湧上層層的寒意。
“微臣以為郡主都忘了。”
“我也以為遺忘,是對自己最好的寬恕,自打那回,我才想通了,我決不能遺忘。”她直直望向趙尚的雙目,藏匿著笑容的美眸,此刻卻如刀鋒一般尖銳,閃耀著寒光,他不覺心中一涼,鮮少見過溫婉似水的女子,擁有這等銳不可當的眼神。
他突地想起沈家的勢力大減,沈櫻也不過擁有一個秦王妃的空名,何時王妃之位易主,也並非難事。“郡主的夙願,還是要坐上王妃的位置?”
穆槿寧聞到此處,唇角無聲上揚,一朵笑花綻放在酒窩之中,她默默望著那宮中的地面,如今已經被白雪覆蓋,看不到一分灰暗。
她並沒有給趙尚任何回答。
這是她回到京城,下的第一場雪。
她久久站在走廊之下,彷彿這一場雪景永遠不會停下,彷彿她也永遠看不夠。
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穆槿寧這才側過身子,給疾步走來的秦昊堯欠了個身。黑眸瞥了她一眼,她會出現在這兒,自然讓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