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惟章聞言,滿是皺紋的眼角微微勾起笑意,緩悠悠轉過身來。高縣見此忙上前扶住,隨之一同在花園中慢行。
“子不教,父之過。顧正德是聰明人,自打入了閣,一向行事小心,若論謹慎多思,他也是個能人,可惜不能為我所用,偏偏跟了張懷宗。”
高縣聞言小心扶著嚴惟章,微微低首道:“顧閣老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只以為跟了首輔就能風平浪靜,卻不知何為大勢所趨。”
嚴惟章笑了笑,輕輕撫了撫略有些花白的鬍鬚道:“張閣老如今也是老了,從前堪稱青詞第一人,現如今寫的青詞倒還比不得我兒的了。”
說到此,嚴惟章拉著高縣扶他的手,緩緩走進書房,從書案上拿起一張紙遞到高縣手中,拿手點了點上面道:“這是我昨夜有感而發所寫的一篇,開春陛下會親臨悟真觀的齋醮禮,我若以此青詞上贈,你看如何。”
高縣看著眼前雪白的宣紙上洋洋灑灑的一篇青詞,氣勢恢宏而華麗,頗有儀式感,當即拜服道:“陛下若見,必會聖心大悅。”
嚴惟章聞言唇角漸漸勾笑,恰在此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嚴惟章的髮妻竇氏走了進來,吩咐身後的丫頭送上了兩盞酒釀糯米圓子。
“說了這一夜的話也累了吧,這是你喜歡的桂花紅豆園子,今日十五,吃點也沾沾節氣。”
禮貌躬身地接過丫頭端上來的元宵,高縣忙道:“謝師母。”
嚴惟章接過竇氏親自遞來的元宵,眸中微微感動,右手輕輕拍了拍竇氏不比新婦般保養得宜的手背道:“辛苦你了。”
待用完元宵,高縣見時日漸晚,便起身告辭,悄然從東側小門回去了。
到夜裡入寢時,丫頭小心翼翼伺候著嚴惟章盥洗,眼看著鋪床的丫頭將錦被鋪好,朝懸掛的香薰球裡換了香退出去,嚴惟章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著背對著自己在妝臺前卸釵環的妻子竇氏。
竇氏嫁給他時年方十六,尚比他大上一歲,一轉眼,如今他已然五十五,竇氏也是五十六的年紀了。
也不知,他們還能相伴多久。
竇氏轉頭間看到貴為閣老的丈夫眸中竟然難得浮現一絲悵然,不由走上前去,嚴惟章聽到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朝裡挪了挪身子,竇氏坐在床沿邊,掀開錦被躺了進去,看向身側的丈夫道:“方才怎麼了,倒難得見你失神。”
嚴惟章聞言微微一頓,隨即眸中浮笑,感嘆般開口道:“出了這府門,是一刻都不敢失神,回來了,在你身旁,才敢偶有一次。”
聽到這三分無奈的話語,竇氏心中不由一動,竟隱隱有點悲慼之意,看著丈夫漸漸衰老的容顏,微微不忍的轉過眸去。
“從前未進京城時,我倒覺得這日子更好過些,自從入了京城,位子越做越高,卻是讓人越來越膽寒,我未曾見你有一刻鬆懈的時候。”
嚴惟章聞言微微一頓,卻還是習慣性地去探竇氏的手,將其緊緊握在自己的手中,用掌心的熱意一點一點為竇氏冰冷的手渡入溫度。
“出身名門,你卻是與我過了那樣一段清貧的日子,就連咱們的昭兒(注:嚴閣老和竇氏的兒子嚴厚昭。)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既是坐上了這個位子,我便不能掉下去,掉下去,我只怕咱們的日子還比不得當初,所以”
嚴惟章握著竇氏的微微頓了頓,眸中漸漸浮動著幽深的顏色。
“我必須坐上最高的位子,執掌旁人。”
說到此,嚴惟章沉吟了下,隨即覆下眼眸平靜道:“前些日子長春宮來信,宮中的成貴妃,想要替九皇子求娶咱們的小。”(注:嚴厚昭女兒嚴如英。)
原本有些心疼丈夫的竇氏聞言眸中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坐起身子看向身旁的丈夫。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