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些?
半晌,劉嵐才說道:“我把這些寫成了一篇文章,”她從挎包裡拿出一疊紙,第一頁的抬頭處有幾個醒目的黑體字:大山的兒子。“你想看看麼?”
歐陽東接過來,草草翻了一遍,就把它遞迴給劉嵐。
“你如果想把它發表,不要提到我的名字,我只是做一件讓我自己安心的事情,沒有你寫的那樣高尚,你那樣寫會讓我更加不安。”歐陽東鄭重地說道,“實際上,作為同學和朋友,我更想求你別把它發表出去。”
劉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終於覺得自己有點理解這個男人了。
看著劉嵐把那疊紙收起來,歐陽東隔了許久才又小心翼翼地提起剛才那個問題,“你來重慶,真是出差?”他總覺得她有事瞞著自己。當然,有事瞞著自己也很正常,他歐陽東又不是她什麼人,只是個同學,一個關係比較密切的同學兼熟人,她要是不樂意告訴他,他也不會去刨根問底。
“我辭職了。春節前,就辭職了。”劉嵐若無其事地說道,臉上卻掠過一絲苦楚。
自己沒猜錯,她果然辭職了。
“那,你男朋友哩?”
“……分手了。”
辭職和分手幾乎是同時的。她對財經記者這個行當一點興趣都沒有,雖然能掙不少錢,可她卻越做越覺得心苦,而她那個在財經公司做高階操盤手的男友卻對她那愚不可及的理想嗤之以鼻,經常用難聽話來挖苦諷刺她,當劉嵐做出辭職的決定時,兩人長期積累下來的矛盾終於爆發了——結果,自然是分手。
“上海的環境並不象通常人們想象的那麼好,工作的壓力很大,我和他在一起,就是想著苦著累著時,有個人能夠依靠,有個家可以作為避風港,知道有人在時刻惦記著自己,再苦再累都還能承受。可惜的是,他不是我想找的那種人,而我哩,大概也不是他理想中的那種人……”
明白了。歐陽東什麼都明白了。
他能想象到劉嵐為什麼會突然回桐縣。失去工作,失去男友,甚至失去維持每日生活的錢,在大上海舉目無親的劉嵐只能選擇回到桐縣,那裡有她的家,有她的父母,還有和她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只有回到那裡,她才能獲得修養生息的機會,重新找回自己。這個選擇的過程一定是痛苦的,他能理解,就象他當初在桐縣思考自己的命運一樣痛苦,不同的是,她是回到親人的身邊,自己卻是離開熟悉的土地。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歐陽東問道,他不能不關心這個事情。
“暫時還沒什麼打算。我爸正在和他那位老戰友聯絡,看能不能在省城為我找一份工作,你知道,他那位老戰友已經調到省電視臺做副總,一定有辦法。我不想在家閒待著,就來重慶看同學,順便來看看你。這份文章要是想投出去,我也想問問你這個當事人的想法。”劉嵐望著歐陽東,笑著說道。不!這不是真的!她真正想的,就是來看歐陽東,至於同學和文稿,那都是她的藉口和託辭。可這句話她說不出口,兩人之間已經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而那道裂痕,恰恰是她自己造成的。就是她,親手劃斷了那根紅色的絲線!
“你哩?你在重慶,怎麼樣?”
“我?”歐陽東頹然嘆息一聲,“不好!很不好!”
第十章 他鄉異客(三)
“你在這裡哩?在重慶,……怎麼樣?”劉嵐輕聲問道。
歐陽東並不算黑的臉膛上立刻就佈滿了陰霾,濃濃的兩道黑眉也在眉心絞出一個結,老半天都沒吭聲。
相鄰的桌上有人說了句什麼玩笑話,圍桌一圈的幾個男人女人小聲地笑起來,男人憋住氣讓笑聲在喉嚨裡呼嚕呼嚕地打轉,女人們就都掩著口,咯咯地樂。劉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