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不是個簡單人物,風塵異人也,一身內外功夫,甚是了得,生就俠肝義膽,雖然羈身沙門,卻是極有義氣,眼前這人諸葛居士的種種異端,在在啟人疑竇……兩件事扯在一起,運思籌想,莫怪乎老和尚那一顆古井無波的心竟然為之大亂了。
脫下了身上的杏黃袈裟,把一條紫羅綢巾,緊扎腰際,雖是大袖飄飄,卻也無礙行動。
老和尚決計要到偏院走走,看看那個諸葛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
臨行之前,他把半碗殘茶潑倒地上,兩隻腳分別踐踏,鞋底既溼,可利於高處行走,即使在滑不留腳的琉璃殿瓦上,也不虞行足滑倒。
外面星皎雲淨,月色如銀。
輕登巧縱,倏起倏落。
不過是三五個起落,已到了西邊院子。
這就是被稱為諸葛居士一行人所下榻的偏殿了。
老方丈一身輕功極是了得,卻也由於阿難和尚的大意負傷而心存警惕,不敢大意。
在他眼裡,那個與阿難和尚對掌互傷的宮先生,也許並不是對方陣營裡最厲害的人物,真正厲害的人,在他看來,應該是青年居士身邊的那個高瘦漢子李長庭。
李長庭這個名字,還是他這兩天才探知的。
這個人機智深沉,目光炯炯,那日一見,觀諸他幾個很小的動作,老和尚即已測知他的不好相與,是個相當礙事扎手的人物。
老和尚今年七十八了,自幼出家,練的是“童子功”,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幾十年一天也沒斷過,只是佛門靜寂,與人無爭,武術這玩藝兒,也只是拿來強身而已。
卻是,今夜似乎多少派上了一些用場。
眼看著他施展傑出輕功——“潛龍昇天”,一縷輕煙般的靈巧,已拔上了殿閣。
如果他所記不差,對方那個青年居士便應是下榻在這間殿房裡。
山風陣陣,引動著殿簷間落葉蕭蕭作響。
原來對方青年居士所住的殿堂,十分寬敞,四面軒窗銜接著環有雕欄的平臺,地上鋪著羅底方磚,月色裡景緻如畫。
此時此刻,紙窗上映著燈光,更似有人在低聲說話。
老方丈剛要偎身過去,耳邊上響起了沙沙腳步聲,一個人由側面甬道現身而前。他便臨時機警,掩藏於石欄之後。
來人手託食盤,長衣飄飄,一徑來到眼前,俟到接近佛殿正門前丈許左右,足方站定,卻由殿簷暗處閃出了個人。刷地掠身而前,擋住了來人去路。
“給爺送點心來了!”來人站住身子。
後者說了聲:“知道!”即由來人手裡,把點心盤子接了過來。
來人說:“今兒個的蓮子欠火,不頂嫩,怕是不合爺的口味兒,沒法子,蔡廚子這兩天心裡煩,鬧情緒!直嚷著住不慣山裡,要走!回頭稟明葉先生得好好說說他。”
蔡廚子顯然是一個人的外號,職掌廚房炊事,話裡已有交代,想是他不習慣住在山裡,已有離去之意,是以今晚這碗清蒸蓮子不盡理想,有些兒欠火。
後來現身的那人“哼”了一聲,冷聲說道:“告訴他給我放明白一點,別以為出了宮,就沒人能管得了他,沒有葉先生的命令,他要是膽敢跨出這廟裡一步,哼哼!小心他的腦袋!”
說了這句話,轉身走向正門,在門外大聲道:“爺的點心來了!”
裡面有人應著,才自開門讓他進去。
嘿!敢情是規矩不小。
老和尚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越加地心裡激動,不能自己。
這個人到底是誰?
其實不俟再探,他心裡已有數兒了。
乘著那個人送點心進去的空檔,老和尚展動長軀,起落之間,已貼近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