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亮從那時候就知道,他這第四個兒子,看著比誰都聽他的話,但也比誰都更不聽他的話。
“你現在傷了英德,下一個,是不是朕了?”周文帝看著他,淡淡道。
周容浚沒說話,揚高的嘴角,慢慢下去了。
“說說,跟朕說說,你打算是怎麼辦的?”周文帝敲了敲桌面,一臉思索,“讓朕與你母后再反目成仇?還是,乾脆殺了朕?”
周文帝后面那句話,說得很是嚴重了。
周容浚也沒停,接著眼也不眨,面無表情地道,“前者。”
他什麼情緒也沒有,周文帝卻笑了,他被氣笑了,半晌說不出句,後頭才憋出句話來,竟也是笑的,“還真敢。”
“我什麼時候有不敢的事了。”周容浚輕描淡寫地道。
他還真沒什麼不敢做的事。
他做的哪一樁,哪一件不是提著腦袋在褲子上的事。
“您也別整些大帽子往我頭上戴,我是沒什麼不敢的事,但我不會反您,也反不了您,大事我做,報仇的事,我喜歡得不行,但蠢事我不做。”周容浚冷冷地說著,“不說您想讓我的王妃死的事讓我記恨,單說母后,您說誰有這麼一個母親不記仇?我大皇兄不也是恨她恨得要死?換他是我,要是殺了她能解心頭之恨,他早幹了,換到我身上,不過是讓她跟您反目成仇,您覺得還有什麼不妥的?孩兒自己都佩服自己,這麼能忍。”
周文帝聽了斂了神情,他冷酷地看著周容浚,在周容浚毫不迴避的視線,他慢慢地冷哼了一聲,“那現在,你還打算這麼幹?”
周容浚閉嘴不語。
“幹?還是不幹?”周文帝逼視他。
周容浚憋著,憋了半天,就像周英德咬著牙看著他說話一樣,他咬著牙從牙齒裡擠出話來,“不幹了。”
“哈哈……”周文帝哈哈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站著的兒子,嘴角微撇,也很是不屑,“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跟剛才被他嚇蒙的小十一,有什麼大的區別?
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周文帝話沒說全,但周容浚從他的神情裡完全看明白了他的話。
他沒生氣,僅道,“那孩兒能走了?”
“滾。”
“別讓朕看見不想看到的。”
在周容浚滾到門邊,周文帝如此道。
周容浚滾了出去,回頭回了武才宮,就對蘇公公道,“叫聶衛去趟牢裡,告訴李相,要是他敢咬張國丈一口,我就給他留安在東南方那兩個李家子弟的一條活路。”
“是。”
“嗯,要是他還敢咬皇后一口,隨便他怎麼咬,咬到了算數,我再給他長子留一條命。”
蘇公公靜默了。
周容浚挑眉,“怎麼,還不去?”
蘇公公躬著身,退了下去。
他走後,周容浚對著身邊幾個還跟著的武將淡道,“宮裡還要熱鬧幾天,眾愛將多注意著點。”
他的眾愛將一個個頭低著看著地上,頻頻點頭,卻無一個想抬起頭來看他們王爺。
王爺這膽子,大得實在讓他們不敢抬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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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王要走,走之前要清帳。
李相要保命,明知他是獅王害的,也得按獅王給他定的規章來。
他在朝廷中當了這麼多年的丞相,皇帝什麼人,皇后什麼人,獅王什麼人,他一概清楚,所以獅王吩咐他做的事,他連奇怪也未曾有一分,當夜聽人說完,他就點了頭,僅道了一聲,“老夫知道怎麼做了,獅王看著就是。”
第二天,周文帝押他上朝審他。
這天,是周文帝決定把他拖出金殿斬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