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還是這樣冷?
寒氣從脊背上直直地往頸椎和頭部竄著,讓她不由自主地哆嗦,反而是流著血的雙膝不覺得怎麼疼痛了。
她蜷縮在衾被裡,把大半張臉也藏了進去,大睜著眼睛,看著黑暗裡隱隱飄動著的帷幔,彷彿化作了一張張獰笑著的惡魔的臉。
&ldo;天霄……&rdo;
她有些驚懼,低低地喚,卻沒能發出聲音。
喉間的氣團,哽塞住了所有的聲線。
她彷彿也聽到了唐天霄在耳邊輕笑著也在喚她的名字。
他對著她時,那雙好看的鳳眸清亮如明珠,滿滿都是她明媚卻嬌憨的笑臉。
她咬著被子,溫熱的淚水順著眼角滑下。
現在她總算還敢想念他,哪怕再不相見,至少還有曾經如此充盈的幸福和歡笑讓她回憶或憑悼。
可再隔一段時間,她還敢再去檢視他們曾如此親密無間的過去嗎?
她討厭粗衣劣食的生活,害怕不見天日的囚禁,畏懼可能提前到來的死亡。
但和這些相比,那越來越逼近的夢魘更是讓她恐懼得無以復加。
沒有抄寫經文帶來的安寧和疲倦,她還能堅持多久?
她累極,卻不敢闔眼。
她想沉睡,卻害怕夢魘。
但她已聽到了夢魘一步步逼近的腳步。
【折:金闕倦暝鴉】
怵夢成魘,途窮能無慟
冬天的郊野,滿山落葉,一地冰霜。
男童抱著大捧的柴禾,踩在霜葉上飛奔,喘氣聲裡帶著強忍的嗚咽。
他想,他一定是看錯了。
誰人不知,他的父親英勇蓋世,箭術無雙,雖然屢屢被人打壓,屈就著小小的晉州守將,可同僚提起,誰不把他和大將軍莊遙等相提並論?
孤城苦守多少時日,他雖然清瘦憔悴,依然身姿挺立,氣宇不凡。
懸在城牆那顆被北風吹得暗黑的頭顱,一定不是父親的。
那後面的一排看著有點眼熟的頭顱,也一定不是他熟悉的那些叔伯的。
等敵軍退了,父親和那些叔伯一定會接回他們,繼續教他武功,然後在看他演練時滿意地點頭,&ldo;我們的淺兒,一點不比男孩子差。就是這身板兒小了些!&rdo;
那些叔伯們便會大笑,&ldo;兩位小姐都清秀得很,長大後一定都像她們的姑姑那般傾城國色!聽說信王待信王妃可好了,連一個側妃也沒娶。將軍把二小姐當作男孩養著,日後如果也做了王妃,不怕她把夫家上下打個落花流水?&rdo;
他的父親便拍著他的頭,笑道:&ldo;那又有何不何?正見我張家將門本色!&rdo;
這般凜冽的寒風中,他似乎還能覺得出父親手掌上的溫暖,聽得到父親朗朗的開懷笑聲。
他不相信父親會身首異處,滿是汙血的頭顱被那樣高高地懸起,大睜著眼睛看著他傾盡心力保衛的美麗城池陷入汪洋火海中,四處是慘叫和哭嚎,成了名副其實的人間地獄。
他潛近時,親眼看到附近的周軍放縱地大笑,追砍著逃跑的百姓,把男人和孩童當場斬殺,然後去撕女人的衣服。
他們說,不要怨他們,只怪這滿城百姓運氣不好,攤上了這麼個主將,得罪了大周的皇帝。是大周皇帝的旨意,讓屠城三日。
屠城三日。
經歷了曠日持久的保衛戰,城中的百姓已經越來越少,三日之後,還能剩下活著的人嗎?
他覺得自己在做夢,平生都不曾做過的可怕的噩夢。
他迫不及待地想逃回去,逃到母親的身畔,和姐姐一起蜷到她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