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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她根本沒有心力應付生活。

她跟以前所有的同事、朋友斷絕了聯絡,跟她的父親保持著最起碼的通話,她的手機絕大部分時間關機,她不上網,不登陸郵箱收郵件。

當然,她並沒有與世界隔絕,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獨自生活。

阿邦會定期過來,送她去醫院接受複查,每週去一次白瑞禮的辦公室。

最初有三個護士24小時在公寓裡輪班看護她,另有一個保姆做飯、料理家務。公寓很大,工人房甚至有單獨進出的通道和電梯,護士與保姆都十分專業,工作時間從不閒聊喧譁,可是她仍然有生活在人群之中監視之下的感覺,胸中有無以名狀的煩悶。

不過,她明白以她的狀況,陳華不會讓她獨居,也只能接受下來。

心理諮詢在國內並不算普及,更沒有被廣泛接受。白瑞禮的工作是與各種困於心理疾患的病人及家屬、親友打交道,面對他們各式各樣的懷疑、依賴以及不切實際的希望。他得承認,陳華看待心理治療效果的理性程度出乎他的意料。

而任苒同樣讓他意外。

他們的最初交談,是從評價他的著作開始的。

“阿邦把你的書給了我,我已經看了三分之一。”

白瑞禮自然和任苒一樣明白,是陳華做的這個安排,“有什麼感想?”

“按照你的表述,我對號入座了一下,我患的似乎應該是典型外因引起的抑鬱症,藥物對我能起的作用有限,心理諮詢對我而言是必要的。”

白瑞禮莞爾:“我叫你Renee,你不介意吧。醫生多數時候並不贊成大家對著書進行自我診斷。”

“我注意你不贊成的還有一點,書的第三章中你提到,你認為醫生並不一定要誘導病人講出感受,你的原文似乎是:傳統心理治療在某種程度上誇張了宣洩情緒的必要性。”

“為什麼會特別注意到這一點?”

“我想這樣的話,你就應該能理解,如果有一件事我不願意談,並不代表我不配合治療,你不必非要花時間窮究我回避的根源。”

“我確實會評估你的迴避在心理學層面意味著什麼,但我不會一定誘導你講出來,每個人對創傷的處理是不一樣的,不想表達對某件事的想法和感受,並不見得就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現。”

達成共識以後,任苒每週按時過來,從不遲到。他們的治療基本上是他問問題,她回答。從接受治療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再沒表現出任何抗拒,十分配合,哪怕提到陳華的名字,她也並不迴避。但她對她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便泛泛作答,一帶而過。

跟其他深為抑鬱所苦,急於擺脫這種狀態的人不一樣,她接受自己所有的症狀,包括仍然持續的失眠、藥物引起的一系列痛苦的生理反應。她從來沒像其他病人那樣,對他提出問題,指望他做回現成而且有用的解答。

一開始,白瑞禮依據悲傷輔導的通常做法,請任苒回憶事件經過,試圖對她強化死亡的真實感,讓她接納“死者不可能復生”這一事實。然而任苒凝視前方,面無表情地說:“白醫生,我16歲喪母,清楚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你沒有打算去了解你朋友祁家駿去世的過程和細節。”

“我母親從生病到去世,中間經歷了四年時間。我查了所有我能查到的資料,她每一次住院手術、放療,我都陪在身邊,所以對通向死亡的過程和細節我不再有任何好奇,我知道結果就足夠了。我想這一點你能理解。”

“Renee,你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強調了你母親去世這件事。”

“對我而言,是一樣的,”她的聲音保持著平穩,“都是最親的人離開。”

“但你朋友的去世直接引發你的抑鬱,如果不討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