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徹夜難眠,但這是勝者的難眠。
他的大軍駐紮在如今長安縣東三十里的白鹿原,當時名叫霸上。
當太陽昇起的時候,金燦燦的陽光,照到原上,也照見一隻旌旗獵獵,戈矛閃光,甲冑整齊,戰馬雄建的隊伍。不過這威武之師,已不再是橫掃六國的虎狼之師——秦軍,他們已經沉沒到了地下,在秦始皇陵東側的黑暗的地宮中。眼前這隻十萬大軍,是劉邦的軍隊。
隊伍已經集合完備,在等待著他們的統帥的來臨。
在這一刻,劉邦帶著蕭何、張良、周勃、樊噲一班人馬到來。這位高鼻樑、美須的漢子雙眼還帶著失眠的血絲,面色微帶蒼白,不過再疲憊的人,在此時此刻也會精神昂奮。此刻,他要前去接受一位帝王的投降,從豐邑一個小小亭長,到今日威風凜凜的統帥,難道他左股上的七十二顆黑痣,真是他可能成“真龍天子”的標記?芒碭山的草叢中劈死的那條赤蛇,真會成為他奪取天下的象徵?不過,如今還為時尚早,誰來接替這位秦國的末代君王,還不知天意如何?這只是他騎馬到來時,一瞬間掠過心頭的意念。
秋高氣爽,天氣晴好,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劉邦看了一眼身旁的張良,見他面色蒼白,滿臉病容,一看便知是強撐著來參加這一人生難逢的大慶典的。劉邦知道,在翻越蕢山時,張良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子房,吃得消嗎?”劉邦輕聲問了一句。
“不妨事,人生難有此時刻,怎能不去呢?”張良無所謂地淡然一笑。
劉邦一揮手,大軍開始向秦都咸陽浩浩蕩蕩地進發。
行至咸陽東的馳道,劉邦抬頭看見前面的道路上,一隻白色的隊伍姍姍迎來。白色的旗幡,白色的衣帽,白色的車輛,白色的馬匹,象一隻出喪的隊伍。
遠遠的秦王子嬰就慌忙下車,頸上套著一根繩子,表示自己理當受死。只見這位亡國之君,面如死灰,喪魂落魄,雙手捧著皇帝的御璽與符節,可憐地跪在大道旁邊,不敢抬起頭來,聽候發落。
劉邦的隨員前去接過御璽和符節,回來獻給劉邦,並請示怎樣發落子嬰。一旁的樊噲等將領都主張殺掉為好,免生後患。
劉邦與張良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道:“大家還記得嗎?當初懷王為什麼派遣我西征,就是因為我仁厚寬容,不濫殺無辜。如今人家願意投降,還是不殺為好,何必在今天這個喜慶的日子,讓人感到不祥呢?將他先看管起來再說。”
大軍便簇擁著劉邦向西進入咸陽。
他騎馬行進在咸陽寬闊的大街上,身後是威武的大軍,兩旁是萬人空巷的圍觀百姓。想他年輕的時候,曾以一個小小的亭長身份帶領服徭役的百姓來過咸陽,正好碰上秦始皇出巡,便混在圍觀的百姓中,仰觀了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的威儀。如今,自己也進入了京城咸陽,雖然還不是皇帝,但已經開始找到了皇帝的感覺。這是何等的威嚴與榮耀,這是當年他在咸陽街頭絕對不敢想象的。人生沉浮,誰能料到?沒想到我劉季還有今天!
那年進京,只能遠遠的在皇宮外面觀望,不敢靠近一步。當年他做夢也未曾想到,有一天他不但可以進入皇宮,而且還是以勝利者的姿態、以主宰者的姿態,進入了這座天下聞名的有如天上官闕般的人間天堂。
“我操你奶奶的!”他的無賴勁兒又上來了,不過他沒有罵出聲來,只在心裡罵了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左右不知他在笑什麼,附和著盲目地笑了一陣,以迎合他的歡心。
劉邦猛抽一鞭,得意地向阿房宮縱馬馳去。
劉邦來到渭南的長信宮,這裡就是秦始皇修建的象徵天極的宏偉高大、金碧輝煌的極廟。他站立在這裡居高臨下地眺望著六百年來秦王祭祀祖先的祖廟,以及古老的章臺宮和蔥鬱的上林苑,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