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惠卿笑道:“陛下仁德,只是石介病故於慶曆五年,至今日已近三十年。其子便是慶曆六年出生,現在也有二十八九歲了,其母更不知是否還在人世。若由朝廷下榜,只恐尋不來真人,反倒引出不少妄人來冒充。”
元絳也知道這終究是一件難事,道:“朝廷顧念忠臣,本是一樁美事。陛下何不從富弼之議,召歐陽發、石起一見,若其才華可用,則授以官職,也好報效朝廷;若資質平庸,則贈以金帛。這樣也足夠鼓勵天下世道人心了。至於石介的遺孤,上天眷顧,必能找到,臣之愚見,以為不必大費周章。”
趙頊想了一會,點頭充道:“如此,便遣使者詔歐陽發、石起來集英殿,朕要親自見上一見。聽說那個歐陽發,也是個出了名的才子。”
午時過後。
開封府。
韓維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浮雲滿布,淡一塊、濃一塊,坐在開封府衙之內,也能感覺空氣的潮熱,非常的溼悶。韓維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心道:“真不是一個好天氣!”他側身望見前來聽審的御史蔡承禧與監察御史裡行安惇,二人正在竊竅私語。蔡承禧倒也罷了,安惇卻不過是太學上舍及第,上書言學校之事,得皇帝賞識,又為呂惠卿所薦,遂居美職,也是個平步青雲的小人。
韓維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開堂!”
衙役立時拖長聲音喊道:“威——武——”
蔡承禧與安惇也連忙整整衣冠,正襟危坐。
“宣人證楚氏上堂——”韓維高聲喝道,故意加強了“人證”二字的語調。蔡承禧不置可否的眯著眼;安惇臉上卻不免微微變色。
不多時,楚雲兒便由一個衙役領上堂來。她低了頭,從容行禮道:“民女楚氏,拜視大人。”
“民女?你不是歌妓嗎?楚氏。”安惇語帶譏刺的問道。
楚雲兒頭也不抬,冷若冰霜的答道:“回大人,民女早已脫籍。”
安惇討了個沒趣,訕訕不言。
韓維接過話來,例行公事的核實了楚雲兒的身份。這才問道:“楚氏,本府奉聖旨將你從杭州宣來,你可知為了何事?”
“民女不知。”
韓維“啪”的一聲,拍了一下驚堂木,厲聲喝道:“你真的不知?”
“回大人,民女的確不知犯了什麼罪?還請大人明示。”楚雲兒的話中,柔中帶刺。
韓維放緩語氣,道:“若是犯了罪,豈無枷鎖?是讓你來做人證。此事幹系重大,你須得從實說出。若說實話,是有功無過;若有虛言,這個罪責,你擔當不起!你可知道?”
“回大人話,民女定當從實說來。”楚雲兒心中冷笑不已。當真官命似泰山,民命如鴻毛,不過是做個證,又沒有犯事,便不由分說,讓她千里迢迢入京。
“知道就好。”韓維使了個眼色,班頭立時跑了近來,拿過一張寫滿字的白紙,遞給楚雲兒。
“楚氏,你可見過這首詞?”
楚雲兒接來紙來,見上面寫的便“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亦不由一震,當下偽裝不識,細細讀完,將紙還給班頭,迷惘的搖了搖頭,道:“民女從未見過這首詞。”
她這句話說出來,堂上三人,不免有驚有喜。
韓維心中一喜,暗暗鬆了口氣,臉上卻依然嚴肅的問道:“你再細細想一下,果真沒有見過?”
楚雲兒裝作思索了一陣,依然搖搖頭,道:“民女的確沒有見過。”
安惇冷冷的說道:“楚氏,你可知道欺瞞官府,是什麼罪過嗎?”
“民女不敢欺瞞。”
“既是不敢欺瞞,為何有人在你家廳中見過這首詞的字帖,你卻說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