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當然不可能是單純地來汴京給高太后拜壽,他的確另有使命。但他的對手,卻絕不是宋朝的職方司。
一天前在陳橋驛的時候,蕭佑丹便結識了李清臣。他早知道李清臣的背景,李清臣是韓琦的侄女婿,以文章而聞名於世,早在英宗時,便簡在帝心,只是因為韓琦當時是宰相,便不肯讓自己的子侄輩升官太快,一直被刻意壓抑著。他應“材識兼茂科”時,歐陽修比之為蘇軾第二;治平二年試秘閣時,韓維又稱之為荀卿第二;韓琦逝世,便是他寫的行狀,當今宋朝皇帝譽之為“良史之材”。除了文章寫得好之外,李清臣還熟知陰陽五行之說,任京東路提點刑獄之時,更是有名的捕盜能手,齊魯的綠林好漢們,聽到“李提刑”三個字,雙腿都直打哆嗦。新官制之後,韓忠彥以家世,李清臣以文章,分別得到趙頊的賞識,成為重點培養的物件,李清臣做過幾任侍郎,又拜翰林學士,如今宋廷的許多詔書,都是出自他手,是眼見著要進政事堂當執政的新貴。
蕭佑丹的文章,在遼朝也是一流人物。他此番既然出使宋朝,自然要加意留心宋朝人物,因此對李清臣刻意結交,二人在陳橋驛談古論今,手談至深夜。言談之中,只覺李清臣談吐見度,確有其過人之處,只是對於名利過於熱衷,這一點上,卻遠遠不及司馬光、王安石輩。
到了七月十五日,蕭佑丹由李清臣陪同著,進了汴京,入住都亭驛。待使團人眾安頓妥當,蕭佑丹便請李清臣相陪,帶了副使耶律萌,一道至往來國信所遞了國書。
出了國信所,蕭佑丹因笑著對李清臣說道:“方至都亭驛,已有物是人非之感。到了此處,才知梁家珠子鋪換了少東家,實在不足道也。”
李清臣知道蕭佑丹是說國信所的主官由宦官換了士人,但聽蕭佑丹竟然連梁家珠子鋪的東家這樣的小事都留意於心,亦不覺駭然。因勉強笑道:“大王於汴京風物,倒是熟悉得緊。”
“學士莫謂北朝無人,若論熟知南朝事物,孤是數不上的。”蕭佑丹一面走著,一面見街邊的店鋪到處都在賣著冥器、靴鞋、金犀假帶、五彩衣服等物,因笑道:“今日是中元節,學士府中想是已買好了盂蘭盆?未知今冬是溫是寒?”
他說的卻是宋朝中元節的一個風俗,中元節是宋人極重視的節日,除了祭奠祖先外,宋人家裡的女子們,都會用竹片編成盆狀,盛以紙錢,用竹子支承著焚化,看盆點燃後往哪邊倒來占卜冬天的氣溫,若向北面倒,則是寒冬;若向南面倒,卻是暖冬;向東向西倒,那便是寒溫適宜。這些民間俚俗,原本都是小事,但蕭佑丹竟連這些都知道,卻更讓李清臣心中平生幾分忌憚。因笑道:“冬寒冬溫,非由天意。百姓最關心的,其實不是天氣的冷暖,而是官府的冷暖。”
“善哉斯言。”蕭佑丹笑著讚道,卻忽然換了話題,對李清臣道:“十餘年不曾來汴京,還想叨擾學士一頓。”
李清臣不由一怔,卻見蕭佑丹朝身前身後的隨從儀衛們呶呶嘴,放低了聲音,笑道:“若是帶著這些人,還有什麼意思?不瞞學士,我忽然想起曹婆婆肉餅,竟有些嘴饞了。倒不如我們幾個換了白衣,自去吃個痛快。”
李清臣不料蕭佑丹竟然提出如此要求,不由大吃一驚,頓時大感為難,因道:“大王千金之軀,若萬一有個意外,下官擔待不起。若大王想吃甚,只管吩咐,下官叫人送至驛館,豈不更好?”
“那又有什麼意思?”蕭佑丹搖頭道,“若是怕出什麼事,那是絕不用擔心的。學士縱信不過我的武藝,還信不過貴國的職方司麼?”
李清臣被他點破,臉不覺一紅,連忙笑著掩飾道:“僅憑職方司的護衛,亦恐難保萬全。”
蕭佑丹睹視李清臣良久,忽然哈哈笑道:“學士莫要為難,孤特戲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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