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來給我打針的麼?那就別閒聊了,趕緊打了,大家都早點洗洗睡多好?”
白大褂深深地盯著他:“我更希望你可以選擇記事本。”
宋長安搖搖頭:“我腦子很清楚。”
白大褂靠在椅背上,一字一頓地說:“腦子清楚的人不會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作為一個先天性心臟病患者,相信這一點,沒有人比您瞭解得更清楚。”
宋長安嘆了口氣,好像很無奈,又好像追憶著什麼,半晌,他才輕輕地說:“安飲狐雖然混蛋,我們倆雖然每次見面都恨不得把對方損得後悔生出來,但是他還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大夫,您明白麼?”
白大褂目光閃爍,宋長安緩緩地伸出他枯瘦而筋骨分明的手臂:“您要是明白了,就別浪費時間了,替我告訴某人……”他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是個笑話,“告訴某人,安飲狐可不傻,紙裡包著的這把火,現在既然我已經想明白了,那用不了多久,安飲狐也會明白。”
飲狐,我一直覺得你為了保護某人,連自己都不相信,寧願捨棄記憶這種事情做的很蠢,可是現在我突然名明白了,原來有的時候,就連自己也是不那麼可信的——當你保護的這個人真的很重要的時候。
以後的事情,就看莫匆那個小朋友的表現了。
片刻,白大褂從病房裡匆匆忙忙地走出來,拐角處猛地冒出兩個人,一個滿頭金髮,是十五,令一個渾身裹在雨衣裡,看不見面容。
十五笑嘻嘻地說:“看來‘醫生’也有吃弊的一天?”
白大褂挑挑眉:“那叫吃癟。”他轉過頭去,看著雨衣男,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些幸災樂禍,“猶大兄……看來你隱蔽得也不怎麼樣麼。”
第六十四章 交付妥協
成群的墓碑,冰冷的黑白照片,以及定格在上面的,永遠虛假的笑容。暗下來的天空,最後一絲泯滅的天光被地平線吞噬,三兩低聲交談的人群,偶爾一聲壓抑的啜泣,以及暮夏傍晚那混合著燥熱和涼意的風。
等待著枯萎的花,一季一生,就這麼過去了。
安捷恍恍惚惚地覺得睜不開眼睛,許多場景掠影一樣地劃過彷彿空成一片的大腦。
多年前他忽略過的嫉恨的眼神,多年後額角冒血地懺悔著的憔悴中年人;漆黑的牢籠,帶著野獸一樣瘋狂濃烈感情的男人;安靜地躺在那個初秋,永遠二十五歲的女孩子;還有一張面孔模糊的臉上,那藍灰色的,溫潤無比的眼睛……
莫燕南,宋長安,醉蛇,莫瑾,莫瑜……還有莫匆。
他覺得倦怠極了,所有情緒都好像沉睡了,木然地隱在意識深處,呆呆地目睹著過往的一切。
身上很溫暖,隱約感覺到露在外面的手被什麼東西包裹著,然後輕柔的觸感從前額一直流連到嘴唇——珍惜得幾乎說得上虔誠,蹭過他的睫毛,落在眼皮上,似乎停頓了好一會,然後耳邊傳來一聲意味複雜的嘆息。
安捷終於迷茫地睜開眼睛,滿眼是那租來的小房子裡熟悉的天花板,以及近在咫尺的一張平靜、卻悲傷的臉。
窗外正午的陽光大片大片地照進屋子,安捷忽然有一個感覺,好像生命裡有什麼東西永遠的消失了一樣。他張張嘴,發現自己的大腦依然是空白得有些遲鈍,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問什麼好。
莫匆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手,後背靠著牆,頭歪在肩膀上,半晌,才低低地說:“醫院打來電話,昨天晚上,宋大夫去了……”
安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莫匆,他現在肯定自己可能是被某種神經麻痺藥物放倒了,要不然怎麼全身的力氣,都被用在維持睜著眼看著莫匆的這個動作上呢?
宋長安,宋長安……
莫匆眼圈有些紅,他用力地眨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