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在一個很遠的城市,佳醇以為,既然年幼時就經歷過離別,這次應該不會那麼傷心,但看著母親耳邊的白髮,她還是流下了眼淚——明明來機場的路上才剛跟她吵了一架。
臨安檢前,父親出現了,他看起來好像還是那麼年輕,但又似乎老了許多,也可能是越來越陌生,所以越來越沒有感覺了吧,誰知道呢。
18歲的佳醇覺得才過一年,自己好像成熟了不少,她大方地與父親對視,主動開口說:「這次沒等個四五年,我還以為要大學畢業才看得到你呢。」
「女兒去那麼遠的地方,當然要來送送。」父親張開雙臂,朝女兒走了一步。
佳醇看得出來他不是很自信,於是鬆開拉著提箱的手,邁了一步與父親擁抱,貼在他耳邊說:「放心,我還沒恨你恨到要當眾讓你出醜的地步。」
父親尷尬地笑笑,轉而耐心地說起大學的事情,如何跟室友相處,如何跟導師相處,什麼課值得選,什麼課不用去,事無巨細,聽得佳醇心煩。
「好啦好啦,囉唆得很。我走了,拜拜!」佳醇向父母招招手,跨過了安檢口。
母親要求佳醇每星期往家裡打一個電話,佳醇深知母親的辛苦和寂寞,所以從來沒有忘記過,但她還是會問:「爸爸去看過你嗎?」
「都離婚了,還看什麼?」
「那你有沒有他的電話,他怎麼都不給我打個電話?」
「大概是很忙吧。」
這樣的對話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生,都在兩個女人對同一個男人的抱怨中結束,直到佳醇畢業,都是如此。
畢業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日子,佳醇心裡也這樣認為,所以從畢業典禮開始,她就四處張望,尋找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典禮上的人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笑的、哭的、興奮的、失落的,唯獨沒有佳醇最在乎的。
最在乎嗎?都沒見過幾次。22歲的她在心底嘲笑自己。到最後,父親也沒有出現。
大概這個城市真的是太遠了吧,不值得。佳醇站在人群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
未婚夫問自己父親會不會在婚禮上出現的時候,佳醇真的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她之前已經和他討論過「母親把我的手交到你手裡」的婚禮方案,雖然不尋常,但只要大家明白新娘家的情況,應該也不會顯得多麼格格不入。
可是在心裡,還是希望牽自己入場的是父親——什麼啊,明明已經很久沒見過這個人了。
「我問過媽,說可能會來,」佳醇望著鏡中的自己,回想十多年前在公園長椅上哭泣的那個小女孩,這樣漫長的改變,父親還認得我嗎?「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未婚夫那邊的家人表示了理解,尤其是母親離婚後一直沒有改嫁,說起來都有點封建道德模範的意味。這樣的故事,似乎更應給予同情,他們甚至同意婚禮在佳醇的故鄉舉行。
所以在結婚當天,母親和佳醇準備好了應急方案,還想了一句自以為能逗笑全場的對白,「小子,別以為你一個人養她不公平,我這麼多年也是一個人養的!」
如果不是父親突然出現的話。
母親很自然地把位子讓給了父親,好像理應如此一樣——真是豈有此理,你竟然可以來撿現成的,佳醇憤憤不平地想。
25歲的佳醇被父親領著走向未來的丈夫。這段路很短,短得兩人想不出該說什麼話,以洞穿橫在他們之間7年未見的隔膜。佳醇偷眼望父親,他好像還是沒有老,又好像滿臉疲憊,他的鬍子仍然颳得乾乾淨淨,模糊的,是他眼中的淚水,還是佳醇眼中的?
只剩最後幾步了,佳醇有些著急,她知道餘生不會再有比此刻更神聖的日子,她希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