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打電話過來了,聶爺爺問明瞭聶明鏡的位置,告訴他不用去了,他趕不上了。
聶明鏡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斂著淚意,一字一頓地問:我今天一切的言行都是你們教育的,你們教育我的時候一個個義正詞嚴的,結果你們自己在做什麼?奶奶她打端午,她養端午沒兩天她就能理直氣壯地對端午動手,爺爺你呢,你直接跑去端午長大的地方趕她走……你們一再告訴我,你們知道端午是無辜的,但是在知道她是無辜的情況下,依舊這樣對她,更令我覺得惡劣。
聶爺爺沉默了足有一分鐘。他想告訴聶明鏡,周衡應該已經趕到機場了,他會把端午帶回來。但他張了張口,卻沒能講出來。他雖然後悔了,告訴了周衡航班資訊,但也不能掩蓋他上午是打算快刀斬亂麻直接把端午趕走來結束聶家分崩離析局面的卑劣。
聶爺爺有點難堪地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陸雙溪正在角落裡啜泣,兩隻眼睛紅得像核桃,聶東寧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她的腦門兒訓斥,但是隻要聶東錦一開口,她就要再護短地替她辯解兩句——一個小時前,陸雙溪帶來了周衡。
聶爺爺轉頭囑咐江寒去帶著陸雙溪出門走走,自個兒起身去了書房——他要好好想想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就像聶明鏡剛剛說的:奶奶她打端午,她養端午沒兩天她就能理直氣壯地對端午動手,你呢,你直接跑去端午長大的地方趕她走……
就像周衡離開前斂著怒意說的:我跟端午之間,年齡比較大的是我,經歷比較多的是我,我要是不願意……
怎麼到最後所有的矛頭都指向端午呢?怎麼就生出“我知道你沒錯,但是你得承擔責任”這樣的混賬邏輯呢?怎麼到了古稀之年反而活不明白了呢?
周衡停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眼睛盯著螢幕上簡簡單單兩個字,第一次體會到聶爺爺當時的那番話。端午這個小姑娘,只要觸碰到她底線,她其實一點都不隨和。
周衡在周維意在機場工作的表姐的幫助下順利過了安檢,與此同時,機場廣播開始通知去往滇市的旅客登機。
周衡用微信語音重重地道:“端午,你敢登機我們就完了。”
周衡在傳送電梯上疾走,目光留意著剛剛廣播裡提到的17號登機口,耳邊卻是端午平日裡帶著各種情緒的瑣碎嘮叨——端午的生活很簡單,所以她嘮叨的內容也大都是學校裡師生之間的日常——像是哪個老師眼看著就要禿成裘千仞了,哪個老師要求兩個剛剛乾過仗的男同學深情擁抱十分鐘,哪個同學的數學成績逆天的好,哪個同學喜歡接著老師的話茬,有個叫阮匆匆的有一回跟她一起連續兩節課被罰站,有個叫宋嬌嬌的跟她的好朋友李一諾喜歡同一個男生。
周衡來到17號登機口,卻沒在長椅上看到端午,他眼裡有轉瞬即逝的迷茫,之後他開始有條不紊地打電話,要周維意幫他查眼下這個航班還有沒有餘票,沒有的話就趕快買下個航班的,同時,請周維意表姐幫忙聯絡滇市的同事把端午留在滇市機場,不論用什麼理由——滇市去石達鎮路途遙遠,端午當夜去不了,就只能在機場附近的酒店留宿,周衡不放心端午一個未成年的女生獨自住酒店。
周衡在端午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坐下來,他不知道端午有沒有關機,也不知道端午願不願意接聽電話,但還是不抱希望地再次撥打過去。嘟,嘟,嘟,盲音過後,是端午的低聲啜泣。
“喂?”
周衡頓了頓,聲音裡有一點點聽不出來的非常情緒化的沙啞:“端午,你下來。”
端午一言不發,只是喘息聲漸漸加重,跟著,她突然崩潰地大哭。
“我其實知道你最開始除了黎薇薇的刺激,也是在同情我,但、但是後來,我確實感覺到你是有一些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