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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他伸手拿過盤子裡的哪怕一顆紫玉葡萄。

我想人們常說的葉公好龍,指的便是他這樣的人吧。

我不知道他是何人,只是總聽那些來來往往的妖怪恭敬地喚他尊上,想來是個品階頗高之人。我亦不知曉他張得是什麼模樣,因為他似乎從來不照鏡子,不照鏡子,我如何瞧得見他的全貌?因而我便只能想象。看那些妖怪見他時立刻垂頭,從不敢抬頭看他的站兢模樣,我估摸著此人必定極醜!醜到連錚寧的鬼怪都覺得不堪入目,讓我不禁遐想,那該是何種程度的醜啊。所謂鬼比鬼嚇使鬼。

故而,他從不照鏡子,原來是怕嚇到自己。

幸而,他從不照鏡子,我怕他嚇到我。

我如今是一個寄存的魂,自然只有仰人鼻息而活,他只要一閉眼,我便喀嚓一下什麼也瞧不見了,因而第一件重要之事便是我應調整自己的作息,儘量與他同醒同睡,這樣才能多爭取一些光明。若是他睡著,我醒著,那我便永無見天之日。只是,漸漸我發現,幾乎無論何時,只要我醒來,他皆是睜著眼的。後來,我強撐著一日一夜不睡,竟發現他連須臾都不曾合過眼。

此人還有一怪,每到用膳是分,便會吩咐上一桌子豐盛的酒菜,然後身旁緊挨著的座前定回擺上一副碗筷,但那個座位卻總是空的。從來不曾見有人坐過。而用膳之時,我這宿主總回時不時往那碗裡夾些菜,什麼可口便夾什麼菜,皆是我愛吃的,叫我看著既眼饞,又牙癢癢,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座上之人。

起初我還懷疑那座上是不是座了一個旁人瞧不見的人,譬如和我一樣是一個無形之魂,只是可以行動自如,遊蕩在外。不過時日長了,我瞧出來了,那座上根本就是空得連絲氣息也沒有。任憑那碗裡的飯菜堆積到滿溢,卻無人食,實在是浪費。而我的宿主除了喜歡給那空碗添菜以外,自己卻幾乎不食,只是偶爾夾一兩筷便放下碗筷。想來這廚子做的飯菜賣相雖好,滋味卻必定不好,不合他胃口,叫他吃得這般勉強。

至此,我總結出,我的宿主是一個相貌奇醜,不吃不睡照樣還能活的大妖怪。恩,還有一條,他喜歡看葡萄,卻不敢吃葡萄。還有,他養著一隻名喚錦覓卻成天不見蹤影的寵獸。

他對這寵獸……恩,如何形容才好呢?應該是很特別吧。當然這隻寵獸好象也很特別,我至今不曉得它究竟是個什麼物什。

有時,他望著天邊一片落過的雲彩,喃喃道:“錦覓。”有時他看著一朵半開的花喚道:“錦覓。”有時,他對著一顆圓溜溜的新鮮葡萄,喃喃出聲:“錦覓。”還有時,他對著一滴普通的朝露,亦喚:“錦覓。”

更奇怪的是,他這樣叫的時候,我會突然覺得心裡像藏了一顆沒熟的葡萄般,又酸又澀。

我有些驚惶地想,恐怕總有一天,我會墮落成一顆葡萄。

今日,我剛一睜開眼便瞧見一片金光閃閃,恍得我兩眼只冒金星,最後勉力定了定神,仔細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

前面不正是佛祖爺爺嗎?善哉善哉,佛祖爺爺豈是隨便想見便能見到的?可見我這宿主來頭確實不小。

“旭鳳見過我佛。”旭鳳?原來他的真名叫旭鳳。

佛祖盤腿坐在蓮花座上,垂下眼淡淡地看了看他,似乎一眼便洞穿所有,道:“你不必相求,能為之事,不求亦能成,不能為之事,求遍萬般亦是空。差之毫釐,失之須臾。”

我似乎感覺我的宿主身子頓了頓,氣息有剎那見的凝滯,又聽他低聲說道:“旭鳳亦知此理。我自己造下的業障,終要自食其果。可是……”長久地停頓之後,方才繼續道:“我只想再看看她,看一眼也是好的。。。哪怕一眼也無,便是能聽她再說一句話……”

他雖然長得難看,但聲音素來還是好聽的,今日卻不知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