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的向我一指,說道:‘這個就是醫生。’我雙手亂搖,忙道:
‘不,不……’那人笑道:‘別怕,我不會將你煮熟來吃了。’
我道:‘我……我……’那人沉著臉道:‘若是要吃你,也只
生吃。’我更加怕了,那人卻哈哈大笑起來。我這才知道他原
來是說笑,心想:‘你講笑話,也得揀揀人,老子是給你消遣
的麼?’但想是這麼想,嘴裡卻哪敢說出來?
“那人說道:‘掌櫃的,給我兩間乾淨的上房。我娘子要
生產,快去找個穩婆來。’他眉頭一皺,說道:‘路上驚動了
胎氣,只怕是難產。醫生,請你別走開。’掌櫃的所說要在他
店裡生產,弄髒屋子,自然老大不願意,但見了他這副兇霸
霸的模樣,半句也不敢多說,可是鎮上做穩婆的劉婆婆前幾
天死啦,掌櫃的只得跟他說實話。那人模樣更可怕了,摸出
一錠大銀,拋在桌上,道:‘掌櫃的,勞你駕到別處去找一個,
越快越好。’我心想:‘怎麼這批人一出手都是二十兩銀子?’
“那惡鬼模樣的人等掌櫃安排好了房間,從車中扶下一個
女人來。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只露出了一張臉蛋。這
一男一女哪,打個比方,那就是貂蟬嫁給了張飛。我一見那
女子如此美法,不禁又嚇了一跳,心下琢磨:‘這定是一位官
家的千金小姐,不知怎地被逼嫁給了這個惡鬼?是了,定是
他搶來做押寨夫人的。’不知怎的,我起了個怪念頭:‘這位
夫人和田相公才是一對兒,說不定是這惡鬼搶了田相公的,他
兩人才結下仇怨。’
“沒過中午,那位夫人就額頭冒汗,哼哼唧唧的叫痛。那
惡鬼焦急得很,要親自去找穩婆,那夫人卻又拉著他手,不
許他走開。到未牌時分,小孩兒要出來,實在等不得了。那
惡鬼要我接生,我自然不肯。你們想,我一個堂堂男子漢,給
婦道人家接生怎麼成?那是一千一萬個晦氣,這種事一做,這
一生一世就註定倒足了黴。
“那惡鬼道:‘你接嘛,這裡有二百兩銀子。不接嘛,那
也由你。’他伸手一拍,將方桌的角兒拍下了一塊。我想:
‘性命要緊。再說,這二百兩銀子,做十年跌打醫生也賺不到,
倒黴一次又有何妨?’當下給那夫人接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
子。
“這小子哭得好響,臉上全是毛,眼睛睜得大大的,生下
來就是一副兇相,倒真像他爹,日後長大了十九也是個歹人。
“那惡鬼很是開心,當真就捧給我十隻二十兩的大元寶。
那夫人又給了我一錠黃金,總值得八九十兩銀子。那惡鬼又
捧出一盤銀子,客店中從掌櫃到灶下燒火的,每人都送了十
兩。這一下大夥兒可就樂開啦。那惡鬼拉著大夥兒喝酒,連
打雜的、掃地的小廝,都教上了桌。大家管他叫胡大爺。他
說道:‘我姓胡,生平只要遇到做壞事的,立時一刀殺了,所
以名字叫作胡一刀。你們別大爺長大爺短的,我也是窮漢出
身。打從惡霸那裡搶了些錢財,算什麼大爺?叫我胡大哥得
啦!’
“我早知他不是好人,他果然自己說了出來。大夥不敢叫
他‘大哥’,他卻逼著非叫不可。後來大夥兒酒喝多了,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