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幾十挑谷田,可土地薄,收成並不好。他家有三口人:羅光全的母親加上羅光全夫婦。羅光全的母親是瞎子,幹不了活,幾十挑谷田加上一些旱地,全靠兩個年輕人做,惹得羅光全的老婆耿氏常生怨言。因此,當何大在村口出現的時候,羅光全的嬸孃就把他帶到了羅光全家。羅光全答應收下他。
何大在那裡只住了兩個月。他放牛,是一對子母牛。除了放牛,還割草,挖地,侍弄冬水田。大山上彷彿永遠籠罩著冬天的暗影,早晨出去的時候,黑霜打得石頭皴裂,土塊發硬,何大穿著爛草鞋、短褲(他的褲子只剩膝蓋以上的部分,看上去像短褲)、密佈著網眼的薄衫,拉著牛上坡了。當太陽昇起,冰雪融化,何大踩著爛泥回來的時候,罐子裡只剩下幾個蕎麥粑。
這幾個蕎麥粑是他一整天的食物。
首先看不下去的是羅光全的嬸孃。她對羅光全說:“光全,你還是給那娃娃沾一顆米嘛。他一天只吃三五個湯粑,哪養得活?”
羅光全輪一輪眼珠回道:“你心腸好,把你家的米拿給他吃吧。”
他嬸孃窮,自知說不起硬話,就不敢言聲了。
有天清早,何大赤腳站在冬水田裡撻田埂,兩條細腿像兩根紅蘿蔔,羅光全的嬸孃揹著豬草花籃從巖畔上溜下來,悄聲對何大說:“娃娃,你自己另找個地方算了。”何大聽從了她,沒再撻田埂,從田裡出來,用老人遞過的一把豬草擦盡了腿上的泥水,離開了毛壩。
何大到了永樂的黃嶺灘。這裡一戶姓錢的人家收留了他。錢家的主人名叫錢元,脾氣就跟這裡的地質一樣,稍不留心,就山崩地裂。何大身上留下了無數傷痕。大半年後的某一天,何大從坡上回來,再也找不到主人的家了。主人的家被突發的泥石流埋沒了:天邊泛出魚肚白的時候,泥石流帶著低沉的吼聲逼向了錢家,何大早已上坡去了,可錢家人全都還在夢中。何大跪在那一堆黃湯麵前,為主人痛哭一回,就沿河而下,到了清溪場口。
清溪場口離何家坡近,由於在何家坡犯過事,使他怕於見到那裡的任何人。他躲在一個拉著四五隻羊正跟買主討價還價的中年男人背後,仔細觀察周圍的動靜。在他的印象中,何家坡人一般不趕清溪場,論物品,清溪場有的東巴場都有,只是清溪場的雙月豬比東巴場便宜,儘管趕清溪比趕東巴多出一大半的路程,何家坡人買豬,還是要到清溪場來的。
羊的主人跟買主成交之後,興致勃勃地抖著麻錢,向橋的北面走去。那是清溪集鎮的中心,萬家賭場就在那邊。不僅有賭場,還有妓館、相館、茶坊。底層社會對生活的奢求,這裡應有盡有。那人一走,何大再想找個遮擋之物就難了,臥著石獅的橋欄是遮不住的,橋上的人,不是匆匆過客,就是蹲在地上或放張小凳坐在地上抽籤算命,無法擋住他。他垂了頭,朝橋北走去。
飢餓百年 三十六(1)
正在這時,一個穿戴洋氣的女人拿著一塊饅頭吃,饅頭很乾,許多粉屑就掉了下來,何大正要去撿,一個黑影突然躥過來,撿起粉屑塞進了嘴裡。
何大抬頭一看,一臉漆黑的何建申正得意洋洋地望著他!
何大急忙向人叢中鑽去。
何建申也認出了何大,緊隨其後。
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何大轉過身來,問道:“你跟哪個來的?”
“我一個人。我已經在清溪場過十幾天了。”
“你來十多天了?”
“我爸爸死了。”
原來何建申也成了孤兒。
“如果我曉得是你去撿,”建申說,“我不會跑那麼快。”
何大有些感動。
“何大,我們倆一起過好嗎?討來的東西,分著吃。”
何大覺得這是一個不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