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捨不得自己的原來的名字,別出心裁,拿諧音“兆壽”來做了字號,因此裕庚稱他“兆公”。
一路行過,人來人往,翎頂輝煌,揖讓招呼,走走停停,李世忠忍不住問道:“裕老夫子,伊軍門這個接風宴,英撫臺請了多少陪客啊?”
“安慶城七品以上的官兒全到了!”裕庚“格格”一笑,“全城的縉紳,凡是有點子頭臉的,也都下了帖子!嘿嘿,告訴兆公一句話,我在巡撫衙門這麼久,從來沒看見這麼熱鬧過!”
李世忠心裡嘟囔了一句:我他孃的也沒見過。
嘴上說的卻是:“伊軍門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又想:怪不得一路上看見那麼多鹽商呢。
鹽商雖然皆身家鉅萬,但除了少數拔尖的,身上的功名捐到了道臺的,一般的人,平日裡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做客巡撫衙門的。
裕庚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說道:“兆公有什麼不明白的?英撫軍也實在是難!”
這句話若有深意,李世忠心中一動,笑了笑。沒有介面。
剛進花廳,李世忠便滿臉堆出笑來,先做了個團團揖,一疊聲地說道:“來遲不恭!來遲不恭!”
在座諸人。包括英翰,都紛紛站了起來,含笑招呼。
當中一位身著西洋軍服的年輕軍人,個子雖然不是最高,但英氣內斂。目光清亮,戎裝畢挺,李世忠第一眼便看見了,心下大為詫異:這麼年輕的?!
英翰把手一讓,說道:“兆公,這位便是本省新到任的提督,姓伊,大號上子下山,你們都是行伍出身,多多親近。”
然後轉向伊克桑:“子山。這位便是李兆公,威名素著,得一省之望!你在皖勾當公事,必得兆公之大力襄助的。”
李世忠心想:先拿話擠兌我?嘿嘿!
伊克桑已舉手行禮:“李老前輩好!”
李世忠長揖還禮,直起身來,臉上滿是極懇切的笑容:“伊軍門,久慕英名,久慕英名!今日得睹芝顏,真正幸何如之!”
關於和伊克桑的禮節揖讓,李世忠方面。事先已經打聽清楚了:伊克桑和英翰見面,伊克桑行“舉手禮”,英撫臺不敢以下屬目之,半揖還禮。既如此。在官面兒上,“壽王”自然不能漫過巡撫大人去,就長揖好了——禮多人不怪,客氣些,只有好處的。
相延落座,戈什哈端上茶來。略一沾唇,便到了開宴的時辰了。於是又紛紛站起,彼此延讓,由裕老夫子引路,一起往正廳走去。
筵開數十桌,席面從正廳擺到了院子,又從院子一路擺到了二廳,五品以上的官員和最重要的縉紳在正廳,其餘人等就只能往院子和二廳就坐了。
幸好今兒天氣很好,雖然春寒難免料峭,但陽光燦爛,又時近正午,席面擺在戶外,溫寒還是很宜人的。另外,把酒看晚梅吐蕊,新綠萌櫱,比諸室內,倒多了幾分情趣。
今兒巡撫衙門的大宴,是由安慶城最大的館子“慶安樓”承辦的。為了辦好英撫臺的差使,“慶安樓”歇業一天,上自老闆、大廚,下至跑堂的夥計,統統一大早就到了巡撫衙門,一直忙活到現在。
首桌是最後入席的。英翰第一個進入正廳,第二個便是伊克桑,他一身西洋戎裝,在坐的大多見多識廣,可也有不少人是第一次看見洋式軍裝,遑論中國人穿洋式軍裝了,當下猶如春蠶就食,一片低低的“沙沙”聲,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席面已經安置妥當,“慶安樓”使出了渾身解數,今日之菜餚,雖非鳳肝龍髓,卻也是玉盤珍饈,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香氣。
英翰輕咳一聲,身後的戈什哈扯著嗓子喊了聲“肅靜”,大夥兒便曉得撫臺要訓話,正廳、院子、二廳,立即一片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