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有點長,我走過幾次,很安全,你放心。”陳昇打消著我的顧慮,“那邊老房子,以前的老僕人前段時間剛搬走,我去看過,也沒問題。”
“你不一起走?”我是相信陳昇的,對於沈家舊宅有這樣大型的密道我也不懷疑,書華早就提過狡兔三窟,家裡的房子都是最後用來救命的。但陳昇將他的槍和鑰匙都給了我,讓我覺得不祥,急忙拉住他問道,“陳昇,你要幹什麼?!”
“外面人都齊了,錯過這機會,就沒下次了。我在房子裡早埋好了炸藥,就等身份被揭穿這天,請君入甕了。報仇的事交給我,你放心,新帳舊賬我會和他們一筆勾銷的。”陳昇搖搖頭,神色凝重道,“你也千萬別自責,這是早晚的結果。老闆少爺待我如家人,這份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陳昇,別!”陳昇講這番話時臉上沒有半點波瀾,分析得異常冷靜,就像在講別人的事。雖然我知道,這一天必定是他精心籌備許久的,酒井原和那些人一會兒追進這屋子他便勝利了,可我不忍心看他這麼殘忍地離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放,“你別這樣!”
“你聽我說,我一個黨國叛徒,又殺盡共黨,就算能從這兒脫身也無處可去。你不一樣,你還有孩子,不值得和那些人拼命。現在少爺不在了,你和這孩子就是老闆最後的指望,你必須好好活下去。”門外漸漸傳來追逐的腳步聲,陳昇無情地撇開我的手,“別猶豫!趕緊走!”
“陳昇……”我忍不住先落了淚,腦海裡是這些年的一切一切,從南京到漠北,陳昇參與了我和書華幾乎所有的生活,確如親人。只是這份感情掩蓋在沈公館鐵血的刺客信條之下,不到生離死別難以感知。失去了書華,如今還要我眼睜睜看陳昇赴死,我難以忍受這心痛。
“算……算我最後求你的。”陳昇哽咽了一下,一咬牙,厲聲下了命令,狠心地將密道的入口關上了,“別猶豫!趕緊走!”
陳昇斬釘截鐵的命令在黑暗的密道里迴旋了一會兒就消散了,我手足無措,在嚴密的黑暗裡跌跌撞撞地急速前行。我只有離開,只能離開,這樣的時候過多感情會讓人致命。腳下的路通往沈家鄉下的舊宅,當年沈家就是從那舊宅裡一步步走進南京,攀上權力巔峰。而今沈公館不復存在了,書華也不在了,這條回家的路上也只剩我一人孤孤單單地走著……這個中滋味隨著幾分鐘過去,身後走過的黑暗裡傳來的巨響和震動,混著臉上的淚水和密道里瀰漫的灰塵痛進心底。
選擇赴死的人無所畏懼地策劃了自己的死亡,活下來的人更應無所畏懼地面對活下來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7 章
1949年,中華民國三十八年,某種意義上,也是中華民國的最末年。深春初夏,南京總統府門可羅雀,這個意氣風發、鐵血豪情的青年政權在亂世摸爬滾打數十年,墮落成紙醉金迷、藏汙納垢的蔣家王朝,最後在不可抵擋的人民鬥爭中,倉皇狼狽地逃離他們曾經也拋過頭顱、灑過熱血的土地。委員長辦公桌上的日曆永遠定格在了4月23日,民國的一切便埋葬進了歷史。總統府外面,是另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人民的、紅旗飄飄的世界。
“媽媽,是不是再不會打仗了?”慧雲抱著孩子,被人群推搡著前進,臉上的表情平靜如水,和周圍百姓的歡呼雀躍一點也不相配。突然,懷裡的小人兒拉了拉她的衣服問道。
“不會了。”慧雲點點頭,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上街頭,看著一望無垠的歡樂的海洋,心底卻是說不出的悲慼。三年前,也是在這樣普天同慶的時候,她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易裝打扮,夾雜在人群裡,躲過軍統的盤查,潛入了南京。之後這世上就徹底沒了蔣慧雲,也沒了酒井幸子,只有一部代號“拂曉”的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