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甫韓氏雖為大腳,卻是纏腳高手,不知為多少富貴小姐束過天足,對老伍家的千金她就更上心了。
於小淑貞而言,這已是束足第二天了。甫韓氏小心翼翼地纏,已遭一日苦楚的淑貞強忍疼痛,一雙淚眼緊盯伍傅氏,帶著哭音:“姆媽,能不能不纏呀?”
打下手的伍傅氏背過臉去。
“囡囡呀,”甫韓氏動作麻利地束著纏布,呵呵笑著安撫,“疼過這幾天就好了。熱天腳軟,好纏。要是天冷,纏起來還要疼哩。”
“大媽,囡囡不想纏!”
“傻囡囡呀,你不纏腳,哪能嫁給貴人家呢?”
“囡囡不要嫁給貴人。”
“囡囡命好,一出生就在貴人家,想不嫁給貴人哪能成哩!”
“大妹子呀,”伍傅氏臉上發燙,乾笑幾聲,“我們是小戶,我那口子不過是個窮酸書生,論日子不及你家殷實,離富貴人家交關遠哩。”
“哎喲喲,”甫周氏迭聲叫道,“夫人哪,你這是折煞人哩。我家是下人,哪能跟你這上等人家比哩?不是誇說的,遠近啥人不曉得你家是貴人。老伍家先祖是舉人,進過京師,做過大官,伍老爺學問大不說,二十年前就是生員了。這到少爺,越發長進了,連續三年,年年入榜,生生是個貴人胚哩。秋闈近在眼前,老爺少爺齊上陣,無論哪位爺登榜,你家就是富貴之家,夫人就是貴夫人,囡囡就是千金小姐。如果他爺兒倆雙雙登榜,天哪——”頓住話頭,巴咂幾下嘴皮子。
“哪裡呀!”伍傅氏聽得心裡樂顛顛的,“不瞞大妹子,他阿爸是指望不上了。連考這些趟,考得洩氣了,不再去讀聖賢書,一門心思鑽進醫籍裡,看那樣子,是鐵心當郎中哩。”
“郎中好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唉,也是沒辦法呀。我家沒田沒地,這又沒個營生,幾張口都在等著進食哩。這次秋闈,我家只能巴望挺舉了。”
“哎喲喲,少爺可是了不得。聽我家安兒說,少爺那書讀得好哩,這次秋闈,一準兒榜上題名!”
“真能應上,可就託上你這金口玉言哩。”
“囡囡真乖,”甫韓氏束好足,拍拍淑貞的小腦袋,讚揚她道,“待你天足纏好,你阿哥就榜上題名了。那時節,你是千金小姐,加上這雙金貴足,媒婆兒只怕要踏破門檻哩。”
淑貞含淚笑了。
幾個女人正說話間,順安大步走進,揚手衝幾個女人呵呵一笑,拐上樓梯,走到挺舉書房外,也不敲門,直接伸手推開。
挺舉正在伏案疾書,墨香滿屋。見墨水不多了,順安眼明手快,朝硯臺裡倒些涼水,拿起墨柱就磨,邊磨邊看挺舉:“阿哥,這寫啥哩?”
“呵呵呵,”挺舉放下筆,“阿爸要我預寫幾篇策論,這正試手哩!”
“嘖嘖嘖,”順安不無佩服地豎起拇指,“阿哥呀,在這鎮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仰起臉,長嘆一聲,“唉!”苦笑搖頭。
“阿弟作何長嘆?”
“阿哥科場大比,鵬程萬里。嘆我甫順安,與阿哥同年出生,同時長大,雖說也從伍叔習得些許文字,終歸是百無一用啊!”
“阿弟不必洩氣。條條大道通長安,好男兒不見得定要走科舉之路。依我看,你賬頭清,又打一手好算盤,若去經商理財,定可大有作為!”
“阿哥這是鑽進我這肚皮裡了。”順安由衷服道,“只是——唉,好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本錢,從商之路遠在天邊哪!”
“阿弟莫愁,”挺舉站起來,兩手重重按在他的肩上,“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儂可先從徒工做起。只要肯下功夫,沒有做不成的事體!”
順安已把墨水磨好,正待應腔,忽聽大街上陡然喧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