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順安長嘆一聲,“我的好阿哥,人走了,總該阿弟說句話了吧?”
“你講。”
“我曉得阿哥為人慷慨,可……你不該良莠不分,什麼人都幫呀!這姓陳的——”順安頓住。
“姓陳的怎麼了?”
“他……他是革命黨,是逆賊,是要遭千刀剮的呀!”
“阿弟,”挺舉笑笑,“在阿哥眼裡,這人不錯,只是眼下落難了。人活世上,總會有個落難的辰光,對不?楊志不也賣過刀嗎?”
“好吧,不講黨不黨了,咱們就講落難,”順安順著話頭,就勢譬解,“對落難人,我們是該幫,可幫人得分個境遇,是不?記得伍叔講過一個故事,叫什麼中山狼來著,裡面有句話,‘落井以救人’,後面還有一句,叫什麼來著?”
“不是落井,是從井,”挺舉笑著接道,“從井以救人,解衣以活友,於彼計則得,其如就死地何?”
“對對對,”順安迭聲應道,“就是這個。你這講講,啥叫‘於彼計則得,其如就死地何?’”
“你來講吧。”
“好吧,我來講。”順安聲音激昂,“這句是說,從井救人,解衣活友,於對方是好事體,卻把自己置於絕境。我敢說,那廝就是一隻中山狼,腦後還長著反骨,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這辰光混成癟三了,當然要在阿哥面前裝孫子。”
“呵呵呵,”挺舉笑了,“阿弟呀,你這是小瞧阿哥了。阿哥雖說是書呆子,卻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傻。科場之路絕了,阿哥左思右想,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實業濟世!來到上海灘,為的就是學做生意。生意哪能個學起呢?資助此人就是個開始!呵呵呵,阿弟,這可是阿哥做的第一樁生意嗬!”
“生意?”順安怔了,“你這講講,你是哪能做這樁生意的?”
“我這做的是長線生意,”挺舉又笑幾聲,半真半諧道,“做生意得先下本,是不?我本錢不夠,這得借你的金雞生蛋,是不?方才你也聽到了,陳兄怎麼講?他日得志,必以十倍相償!我賭上此人了,不出五年,此人必得志,阿哥必獲十倍之利,再以五倍之利償還阿弟,呵呵呵,阿哥里外都賺錢呢!”
“就他?”順安從鼻孔裡哼出一聲,語氣不屑,“獲利十倍?狗屁!我敢斷定,我這點兒小本,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嘍!”
“好好好,打狗就打狗吧,反正生意已經做實了。”挺舉抬頭看看天,“走吧,雨小了。天要黑哩,我們得抓緊趕路才是。”
“阿哥呀,”順安揪牢剛才的話把子,“即使做生意,你也該量力而行吧。臨出門時,姆媽也就塞給我這幾塊錢,說是防個萬一。沒想到,這個萬一還沒碰到,活命銀子卻讓那渾小子坑去了。這不,天黑了,下著雨,你我這都身無分文,總不能……睡人家屋簷下吧。還有這肚子,咕咕咕咕,哪能叫得這般響哩?”
“呵呵呵,”挺舉樂了,“阿弟呀,你只管放心,有阿哥一口吃的,就一定有阿弟半口。若是連阿哥也沒得吃,阿弟隨時可把阿哥咬碎吃了!”
“你……”順安氣得一跺腳,別過臉去。
“好了好了,阿弟少安毋躁,這就跟我去處地方,或可填飽肚子,睡張結實床哩。”
“去哪兒?”
挺舉掏出一張名帖,順安接過一看,問道:“西江路378號,這是啥地方?”
“街北魯老闆在上海的府宅。”
“啊?”順安怔住,“你打算去他家?”
“是哩。”挺舉苦笑一聲,攤開兩手,“阿哥欠他一屁股債呢。”
“你……這是去抵債?”順安震驚了。
“不曉得呢,”挺舉扯他一把,走出屋簷,“你想介許多做啥?常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