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小姐,弄大人家肚皮,得銀二百兩,方才混出個人樣來。不想這人樣混大了,反倒擺起譜來,不把窮人當人看哩!兄弟,曉得阿哥為何要收拾他不?”
“我哪能淨往這方面想呢?”順安暗罵自己一聲,大步走去,沒走幾步,再次忖道,“咦?我為什麼不能這般想呢?魯叔既能這般,我憑啥不能?何況魯叔膝下無子,只此一個女兒。天底下哪來介好的事體,打燈籠也難尋哩。”
順安閉上眼睛,良久方才睜開,臉上浮出一層淺笑,抬頭一望,剛好看到一家門面,匾額上寫著“瀚海書局”四字,靈機一動,抬腿走去。
一個穿長衫、秀才模樣的店主看到順安一身光鮮打扮,又見他揹著一隻跑街包,知是個有錢的主兒,堆起笑臉迎上,深鞠一躬:“先生,進來看看吧,本店種類齊全,價錢便宜,保管先生滿意!”
“有曲子戲沒?”順安劈頭問道。
“有有有。”
“講講看,都是哪些曲子?”
“什麼曲子都有。先生想看哪一類?”
“《西廂記》。”
“呵呵呵,是豔曲呀,”長衫店主壓低聲音,“本局多的是,清一色公子小姐談情說愛的。先生請隨我來。”引順安走到最裡廂,從架上拿出一套,“請看這一套,天一閣刻本,有《西廂記》《拜月亭》《牆頭馬上》和《倩女離魂》,一總兒四本,號稱元代四大名曲,豔而不淫,堪稱上品嗬。”
“幾鈿?”順安接過來,一本一本地翻看。
“三塊五角。”店主脫口說道。
“介許多!”順安皺下眉頭,將手伸進袋裡,摸一會兒,扭身走出。
“先生,你……能出幾鈿?”店主追出來。
“我身上只有三塊!”順安如實說道。甫韓氏塞給他五塊,讓挺舉摸走兩塊,身上只剩這點了。
“看你實意想買,三塊就三塊吧。”
蘇州河北岸的棚戶區裡,家家戶戶飄出飯菜香。
幾個孩子在髒亂狹窄的巷道里端著飯碗邊吃邊鬧,一個小男孩一頭撞在匆匆走路的章虎身上,飯碗掉落在地,章虎的褲子、鞋上濺滿稀粥。
“小赤佬,找死呀你!”章虎瞪他一眼,彎腰拍打褲子。
孩子用的是木碗,飯灑了,碗卻沒破。不知是嚇呆了,還是想拿回他的碗,那孩子動也不動,依舊像個木樁一樣豎在那兒。
“小赤佬!”章虎跺下腳,把鞋上的米飯震掉,抬腿又走,因眼睛仍舊盯在那孩子身上,剛巧踩到灑滿一地的稀粥上,打個趔趄,幸好伸手撐住牆,沒有滑倒。
“你個小赤佬,看我揍死你!”章虎穩住身子,揚起拳頭,朝他齜齜牙。
“姆媽——”孩子回過神了,顧不上拿碗,撒腿逃開。
“小娘比,人走倒運,撒泡尿都有野蜂叮住鳥!”章虎苦笑一聲,拍拍手,繼續走去。
走過幾道門,章虎推開一扇,走進一個簡陋的棚戶。屋裡沒有像樣的傢俱,也沒有床鋪,只有一溜兒草蓆子挨排攤在地上。一個兄弟頭上、胳膊上、腿上各纏幾條繃帶,躺在一條破席子上,幾個小阿飛在他身邊或坐或躺,無不面色沮喪。
看到章虎,所有目光皆望過來。
“看我做啥?飯哩?大中午了,一個個就跟死魚一樣躺在床上,等我喂呀!”章虎白眾人一眼。
幾人面面相覷。
“阿哥,沒……沒米了。”阿青囁嚅道。
“啊?”章虎驚愕了,“阿青,你……哪能瞎講哩?昨晚不是還有菜粥嗎?”
眾人把頭扭向他處,似是不忍看他。
“阿哥,昨晚就剩小半碗米,我拼湊幾把撿回來的爛菜葉子,方才做出三碗菜粥,全都……盛給四弟和阿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