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佳餚上,周圍的氣氛未有任何變化。坐在窗邊的客人卻是若有所思地凝神望著天外,然後絲毫不覺熱燙的,捏起夥計剛端上來的熱茶便淺啜了一口。濃醇的熱茶果然驅走了周身的寒氣,卻又將惱人的心事勾索上眉梢。方夕巖暗暗忖著方自獲悉的資訊,思及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和憂慮。
外面天色尚早,酒樓裡的客人卻漸顯稀鬆,只唯獨他一人不曾變更過位置,而店家更不曾上前詢問,一任他就著一壺熱茶坐了一個下午。不知何時,一壺熱茶已涼了個透底,他不覺悠然一嘆,丟下茶錢便大步流星而去。
此時,深居王府的我正因一名不速之客而暗呼救命,尚不知就在我認識的人中,有一人犯下了足以誅九族的彌天大罪。
冬日的花園裡敗象盡現,我瞧著池塘裡殘存的幾叢頹敗的荷葉,想起夏日裡它們高雅超俗的身影,難免微微嘆息了一聲。悲秋的季節已過,為何還去多愁善感?唉……
信王不在府上,因此齊管家收到拜帖後只能親自問過我的意見。說是問詢,可這由得我說個“不”字嗎?那人不是阿貓阿狗,是當朝正得寵的太子啊!
可……怎麼辦呢?我至今仍對當日的事耿耿於懷,提起他便恨得咬牙切齒,我要怎麼去見他?雖說再見還是不免氣短,但我多少並不覺得害怕了。至少我還有信王撐腰,即便鬧出什麼事,也自有他為我善後。
老天保佑,保佑我平平安安啊。
穿過花園,盡頭處連著一條幽僻的小徑,再沿著小徑走過清寂的長廊,便來到了東院一個安靜的園子裡。這裡是信王的宴客廳,客人拜訪時自然有僕從引領由大道進入,一旁還有兩三條小道通向府中各處。廳前有兩個大大的陶甕,高足有一米四五。門外站著一個著華服的精瘦少年,我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我,一溜煙就轉進了房裡。
是那個小太監吧,只是不記得他叫什麼。我茫茫然跟在齊管家身後進到大廳,原想仗著在場人多自己也能膽大一些,誰曾想還未等我依照規矩行禮,就聽到趙凜將一旁人等全都遣退了下去。
房裡一時靜得只聽到火盆裡“噼啵”脆響,我不想抬頭看他,索性老老實實站著也不說話。他像是比我更沉得住氣,坐在主座上優哉遊哉地喝著熱茶,喧賓奪主的架勢擺了個十足。如此僵持了有五六分鐘,我終於聽到茶杯落了桌面,然後便是他懶洋洋的口音。
“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他既先開口,我便也不再拗下去。“彼此彼此。”
又是一陣沉默,但他很快拾回了話題。“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心口一沉,忍不住抬眼看他,這一看卻登時驚撥出口。他……是趙凜?那個陰沉善變的太子?!略顯病色的兩頰掛著幾道清晰可辨的細碎傷痕,一向銳利逼人的眸光此時卻蒙著淡淡的疲憊。如果不是他嘴角刻意維持的笑,叫我如何確認眼前這人就是趙凜?
“你受了很多傷嗎?”我不關心他,可話一出口卻變了調子。
他頗感欣慰地繼續擴大笑容,一手卻不覺撫上自己的臉,回憶著什麼,又沉思著什麼。“躺在帳中時,我還想著,這下好了,我們當真般配了,呵呵……”他笑著,笑著,笑得全身不停顫動,笑得袖子掃落了茶杯茶蓋,不經意對上我的視線時則笑得更加不顧形象。我只是看著,看他沉醉地笑仰在椅背上,耐心等這笑聲漸漸停歇。
或許笑也是一種武器,有時比淚水來得更加震撼人心。
良久,笑聲隱沒,他慢慢踏過地上的碎片走到我跟前,身形不穩地晃了晃。我本能防備地側身避開,不想眼前突然一空,他竟不支倒地!
“殿下!”我又是驚叫,攬住他下滑的身子望向門外,卻沒有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別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