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問到最後那句時,他看著秦昭昭的眼睛裡帶著明顯的渴盼——他無比希望她能回答一句“我是在跟你開玩笑”。
但秦昭昭不能,她必須在今天把話說清楚,她不能再任由他這樣繼續誤會下去。硬起心腸,她再次口齒清晰地重複一遍:“林森,我沒有開玩笑,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說清楚這件事。我沒有喜歡過你,我喜歡的是另一個名字裡有‘穆’字的男生。我讓你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真得很對不起。”
林森還是拼命搖頭:“你喜歡的是另一個名字裡有‘木’字的男生?不會的,全班男生除了我,沒有誰名字裡有‘木’字了。你一定是在跟我鬧著玩的是吧?”
秦昭昭遲疑一下,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其實……我一直在偷偷喜歡喬穆。”
喬穆——這個名字彷彿一枚炸彈落入林森心中。轟然一聲,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被炸得粉碎的聲音。
秦昭昭居然一直在偷偷喜歡喬穆,原來她夢中念著的是“昭昭穆穆”非“昭昭木木”,他卻還傻傻地以為她魂牽夢縈的“穆穆”是他這個“木木”。原來他真的誤會了,多麼可笑的誤會,可笑到難堪。他的臉先是漲得通紅,很快又褪成雪白——一種彷彿秋霜冬雪般沒有絲毫溫度的白。他白著一張臉,眼睛裡盛滿傷心、絕望、痛苦、羞憤……變了調的聲音像撕裂般地響起:
“你居然喜歡喬穆!高一時班上喜歡喬穆的女生很多,真沒想到你也是其中一個。你們喜歡他什麼呀?他不就是會彈鋼琴嘛!小白臉一個,有什麼了不起。你們這些女生真他媽沒勁!膚淺!幼稚!會彈兩下琴就被他迷得不知東南西北,一群花痴!”
他看起來快要氣瘋了,說的話當然不可能中聽。所以秦昭昭也不去跟他爭辯,任他怎麼罵只默默聽著。她知道自己剛才一番話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如果這樣能讓他覺得好受一點,她願意讓他罵,罵多久都行。
但林森吼完一通話後,就狠狠摜下手裡那隻小狗揹包轉身頭也不回地跑開了。他在鐵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腳步急促慌亂得像獵人槍口下逃亡的小獸。
秦昭昭彎腰拾起那隻小狗揹包,看著那個越跑越遠的白色身影,心中有深深的歉疚。她很明白自己剛才的話傷害了他,但她不後悔那番直言相告。有些話說出來可能很傷人,卻還是要說,因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含含糊糊地拖下去結果只會更糟。所以長痛不如短痛——這一次的痛,她希望林森可以快點捱過去。
彷彿不知疲倦般,林森在鐵路上拔足飛奔。雙腳踏過一根又一根枕木,把它們拋在身後,眼前卻還有無數根枕木,無休止地伸向遠方……跑著跑著,他一個踉蹌摔倒了,枕木與枕木之間的碎石一起承接住他踉蹌倒地的身體。枕木的硬,碎石的尖銳稜角,隔著一層薄薄T恤烙在他身上,痛楚的感受,格外鮮明清晰。
——但心裡的痛楚,更加鮮明清晰。他的整顆心彷彿像擱在粉碎機裡,被不停地旋轉著切割著,血肉模糊,傷痕累累。
像一個活死人般在鐵路上趴了半晌後,他驀地跳起來,胡亂抓起一把又一把的碎石,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鐵路一旁潺潺流過的小河砸去,砸得平靜的河面水花四濺。一邊砸,他一邊聲嘶力竭地吼:“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秦昭昭……喬穆……你們他媽的統統去死……去死……”
彷彿一個被設定了程度的機器人,他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話語。一把又一把碎石從他手裡飛擲入河,無辜的小河默默充當著他渲瀉痛苦與憤怒的渠道。
午後熾烈的陽光下,東郊鐵路一帶不見人影,唯有兩道鐵軌悠長安靜地趴在田野間,任他怎麼歇斯底里地發作也不會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他就那樣一直擲著碎石一直吼,直吼到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為止。才再一次無力地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