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侍衛幫忙將摔落的琴擺好,卿塵重新調音試弦,琴並不是好琴,但也勉強湊合。
她在長案前席地而坐,白衣裙裾灑落身後,似一抹從容的雲跡,她目光投向夜天湛,夜天湛揚起嘴角微微抬手,示意她可以開始。
她靜靜側首,心中掠過無數琴曲,秀美的手指輕輕滑過細弦,左手如蘭,撫上古琴一端。
她不再理會眾人,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前方空處,徐徐抬起的右手順著此時的心境,突然彈撥琴絃。
錚然一聲,清脆中略帶了些暗啞,在座每個人心裡似乎都被什麼東西猛的劃過,隨著這烈烈絃音不由自主心神微顫。
正是一首《十面埋伏》。
弦絃聲急,一張質樸的古琴在纖弱手指下居然生出金戈鐵馬的氣勢。
人人眼前彷彿看到行營千里,兵馬嘶鳴,決戰在即,風雲暗動,一顆心彷彿被這肅殺的音色緩緩提高,吊到不能承受的極至。
正在暗處心驚,忽然急弦突起,“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千軍萬馬橫掃大漠,風沙狂湧天地失色。
琴音搖曳之中,殺伐馳騁,驚心動魄;細弦波盪之時,劍氣四溢,駭人聽聞。
卿塵指下既有萬千氣勢,又時而弦輕音低,稍現即逝的幽咽糾纏其中,承輔跌宕。
夜天湛玉笛在手,卻始終沒有舉到唇邊,只是靜靜的握著聽曲,彷彿早已隨著這七絃琴音到了浩瀚沙場,風雲激盪,兵鋒壓城。
待到蕭索的低音轉回,琴音順勢高起,大開大闔,大有直拔雲霄之勢,不由得叫滿艙人聞聲色變。
卿塵星眸低垂,琴音越拔越高,指下陡然用力,卻聽“砰”的一聲悶響,古琴再承受不住這激盪氣度,猛的長弦崩斷,曲消音散。
白玉般的手指被斷絃裂出一道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滴在琴上,仿若濺開紅梅豔豔。
她卻無動於衷,只是凝眸看那張琴,認真的神情使人覺得她所有感情都傾注其中,專注的叫人不安。
半晌,一雙白底皂靴停在了琴前,她沿著那抹晴藍的長衫向上看去,對上的是夜天湛清泉盪漾的雙眼。
他伸手遞過一方絲帕,見她不接,握起她的手,替她裹上傷口,動作輕柔。一邊吩咐道:“來人,尋個去處安頓這幾位姑娘先住下,好生看待。將剩下眾人押入京畿司大牢,帶我令牌封了天舞醉坊,若有人敢反抗,一併拿下。”
此言一出,武娉婷大驚失色,不想一向以溫煦賢德著稱的七殿下行事居然如此雷厲風行毫不留情,跪下求道:“殿下,且看在……看在郭大人份上……”
夜天湛淡淡一瞥:“本王自不會忘了郭其,讓他等著大理寺問罪吧。”
說罷對身後哭求再不理會,只看住卿塵仰頭時略帶疑問的雙眸。
那深深的眸中幽靜的一墨顏色震撼著他,心中似是空卻了一方,說不出的滋味悄悄蔓延。
許久,他微笑著搖了搖頭,低低說道:“我輸了,即便能合上這曲子也合不上你曲中心境。”
一個溫婉纖弱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事情,竟使這一首琴曲之中飽含了如此的遼遠激昂,殺氣哀烈,更有那份揮之不去的淒涼,深深幾許。
卿塵凝視他俊雅面容,唇角緩緩向上挑起,露出苦澀的微笑,她輕輕起身,“多謝七……”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心悸,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人便落向琴前。
心力耗盡,如那斷絃崩裂,居然再也堅持不住。
夜天湛眼明手快,及時將她扶住,看了看她的情形,眉頭微皺,一把將她輕盈的身子打橫抱起,邁向艙外。
卿塵一陣暈眩過後,勉力睜開眼睛,看到俯身注視自己的夜天湛,那溫柔神情脈脈無語,和李唐如此相像,恍惚中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