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旁邊立著個女子, 也是二十來歲, 眉眼粗糙, 手上都是老繭,穿著男子樣式的月白色直裰, 碧玉腰帶,只是沒有喉結,沒有束胸, 旁人一看便知是女子。她並不下跪,只行了一個拱手禮:「下官涼州守將李良芝, 見過督憲大人。」
雪花飄飄而下, 陸賾見那女子只穿了薄薄一層, 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和顏悅色:「揚州的冬天比不上西北吧?」
李良芝頗有些拘謹, 微微彎腰, 低著頭:「回大人, 揚州的冬天並不冷。西北的冬天,土地龜裂,寒風如刀。」
陸賾點點頭:「進去說吧。」一行人不知從哪個門進的荷風小築, 與秦舒那時所見所聞全然不同,疊石假山,曲水流觴,碧水、綠樹,可謂是一步一景。
陸賾便問:「這個小院子是你佈置的?」
宋仁跟在後面半步,回答:「回爺的話,是蘇小姐佈置的。」陸賾便不再說話了。
進了一處暖房,自有各色僕人絡繹上菜,各人坐定,陸賾開口道:「你自西北來,不懂江南的風俗,要知道,西北跟江南是兩個全然不同的地方。」
這番話話裡有話,要是換了旁人,早就汗流浹背,伏地請罪了,李良芝是行伍之人,又經歷過戰陣,默了默才道:「下官是帶兵的將官,只知道,無論是在西北還是在江南,只管帶兵打仗,別的一概不管。」
陸賾聽了滿意的點點頭,當今東宮乃是陛下唯一的女兒,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陛下便有意提拔了兩位一文一武的兩位女官,文的便是當今禮部尚書賀九笙,武的便是這位替父守城的李良芝。只是朝廷文武殊途,一個是京城一品大員,另一個卻是地方四品守將。
陸賾此番調李良芝來杭州,自有他的一番用意:「打仗首要的便是練兵,你雖然過來了,但是你西北的虎賁軍卻沒有來。無兵而議戰,亦如無臂指而格幹將。你預備到哪裡徵兵?如何選兵?」
這便是正式的考察了,李良芝端正身子,朗聲道:「回大人,江南富庶,驃勇之地甚少,下官聽聞義烏此地民風剽悍,時常械鬥,倒可一用。下官選兵,有四不能選,城鄉油滑之徒不能選,老兵油子不能選,不懼官威的城裡人不能選,細皮嫩肉之人不能選。1這四類人進了軍隊,還未打仗,心便散了。」
陸賾聽了滿意,問:「要多少兵?」
李良芝回:「兵在精,不在多,三千兵足以應付浙江、福建的兵事。只是朝廷現下正在主和,要招安海上的王直,只怕並沒有下官的用武之地。」
陸賾聽罷,飲了口酒:「我來浙江時,在御前立下軍令狀,浙江海寇一日未禁,不安定東南,我便一日不回京城。招安?滿朝文武豈會跟海上的倭寇同殿為臣?」
李良芝是武官,並不懂這些,當下屈膝半跪:「下官定不辜負大人栽培提攜之恩。」
事情談畢,屏風叫人移開,輕紗之後,泠泠的琴聲響起。
那宋仁知事,連忙使了個手勢,招呼李良芝一同出去,出得門來,沖李良芝拱手恭賀:「李大人,今日見了督憲,平步青雲指日可待也。」
那院子裡開了一簇簇旺盛的牡丹花,李良芝折了一朵:「這個時節,還有牡丹盛開,可見揚州鹽商富貴,並不是傳言。」
陸賾今日領了李良芝來此地,便是把她做心腹的意思,這話雖不中聽,宋仁也只得笑兩聲:「李大人過獎了,要是您喜歡,改日在下送幾株牡丹花到府上。」
李良芝把那花兒扔到地上,笑笑:「不必了,我這人恐怕養不活這麼嬌貴的花兒。」說罷,便大步走了。
那宋仁見此搖搖頭:「這也能算是個女人?幸虧是丈夫早死了,要是活著,有這樣的夫人,只怕也無顏見人。」
李良芝出得門來,自有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