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了幾句話,陸賾便從窗戶見那包廂里人影浮動,卻沒看見人從樓梯上下來,他皺眉:「戲已經唱完了,怎麼沒見秦掌櫃出來?」
班主道:「秦掌櫃有自己單獨的樓梯,從另外一邊下去,這時候想必是等著賈小樓卸妝了喝酒吧。」
陸賾手上的杯子幾乎要捏碎,往日若不是自己半哄半騙,何曾見過她喝酒,又想起秦舒醉後嬌不能盛的模樣,立刻便坐不住了,站起來:「在哪裡喝酒,你立刻領我過去。」
班主這才叫實實在在驚著了,支支吾吾:「這……陸大人……秦掌櫃向來不見外人的……」陸賾雖說是個位高權重的,可秦舒卻是他們戲樓的財神爺,是萬萬不敢隨隨便便領個人過去,免得得罪了她。
陸賾本就不耐煩,語氣很不好:「狎妓可是重罪,你們樓裡幹著這些不乾淨的勾當,本官雖是戶部,也可拿你。」
這是□□裸的威脅,這時候但凡唱戲的,那是下九流,跟青樓娼妓一樣的勾當,哪裡說得上乾淨呢?班主半跪下來,求饒:「陸大人,您別介,小人這就帶您去,這就帶您去。」
陸賾到了後院,這裡想來常做些勾欄瓦舍的勾當,修建得頗有情調,處處紅帳綠幔,念及此處,不免心裡更氣。
等繞過迴廊,又開啟一道門,班主解釋:「這後面是秦掌櫃買來送給賈小樓的私宅,裡面賈小樓花費萬錢蓋了一座銅亭,裡面升上火,便是隆冬也溫暖如春。」
進了門,不過四五十步,便見花草藤蘿相伴的假山旁一大座銅亭,悠揚清麗的唱詞從裡邊飄出來:「賞心悅事誰家院……」
班主見陸賾臉越來越黑,他回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陸大人,這是西廂記,秦掌櫃最喜歡聽這個……您瞧,要不要我過去通稟一聲……」
秦舒頗有些怕冷,唱戲在這亭子裡要開著窗才好,不然有回聲,她身上披著斗篷,見眼前的少年一曲罷了,抖抖水袖,翹著蘭花指,笑盈盈:「秦掌櫃,這可是春天的桃花釀,只得這一杯了。」
秦舒含笑去接,卻叫他躲開,一陣香風,送了酒杯到秦舒唇邊:「就讓我服侍秦先生吧!」
秦舒無法,就著他的手微微抿了一口,看著眼前的少年,也不過才十六七歲,便這樣世故圓滑,伏小做低,她指了指凳子,嘆息:「我說過的,你不用這樣。」
那少年坐回去,罕見地有些侷促:「是因為小人長了一張跟秦先生故去的故人,一模一樣的臉?」
那窗戶大開著,陸賾隱在假山旁,他看得見裡面的人,裡面的人看不見他,見那戲子竟然給她用手給她餵酒,一時間怒髮衝冠,站在那裡頗有點眩暈的感覺。
他本想幾步上去,一腳踢開那戲子,聽見什麼故人,生生止住腳步。
裡頭秦舒望著那少年的臉,卻又不是在看他,只是透過他的臉懷念某個記憶裡的人罷了。
少年的提問,秦舒並不否認:「你跟他長得很像,劍眉入鬢角,不笑的時候嘴角也微微翹著,彷彿在笑一般。只是你性子跟他大不相同,他雖然天賦極高,人卻很隨和,整個人像磨潤了的老玉,只發出一點點的微光,卻又不會刺眼。」
少年低頭:「可是小人卻不是那樣的人,小人是陰冷潮濕的地溝裡爬出來的刺蝟,旁人紮了一下,我是一定要扎回去的。不光要扎回去,扎不出血來,我心裡就不痛快。小人跟秦先生的故人,實在是天壤之別。」
陸賾聽了,心裡暗恨:這個什麼所謂的故人,只怕就是那個阿宴了,倒是隻聞其名,連姓什麼都不知道。叫這丫頭經年戀戀不忘,不知道又是憑藉的什麼?
秦舒搖搖頭:「哪裡又算什麼天壤之別呢?術業有專攻罷了。你學戲,數十年如一日,並不低賤,只是千萬別自己看不起自己。」
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