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櫃自知失言,嘿嘿笑一聲,底氣不足地反駁了兩句:「你扯我胳膊幹什麼,我是說女學徒,又沒說別人……」
秦嬤嬤彷彿沒聽見剛剛這番話,笑笑:「幾位大掌櫃寬坐,我有事回先生去了。」
說罷便領著玲瓏同左楊往「澹靜堂」去,地如其名,隱在萬尾篁竹之後,一時之間只能聽見沙沙的風吹聲。
秦嬤嬤領了玲瓏進去,獨留左揚在門口等著,過得一會兒便聽得一陣悠揚清麗的唱腔——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1
左揚垂手而立,半點不敢放肆,眼睛盯著地面,不知過了多久,裡面唱完了【皂羅袍】,剛另外起了個頭,便聽見先生的聲音:「好了,今兒就到這兒吧。我新得的雲子,紫檀棋盤,你帶回去吧。」
左揚忙抬起頭,就見裡面出來一個緋色衣衫繡牡丹的男子,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唇紅齒白。
在左揚身邊站定,輕輕瞥了他一眼,便露出萬種風情來,聲音也清清朗朗:「左二爺,久聞盛名。」
左揚並不認得他,但是先生身邊的人,即便是一個唱戲他也不敢輕慢,拱手行禮:「哪裡哪裡,還未請教這位公子名諱?」
那男子譏諷地笑笑:「揚州的何香君是我師妹。」說罷,便一搖扇子,施施然走了。
左揚站在那裡,面上不敢如何,心裡卻已經罵開了:「一個下九流的東西,不就是先生愛聽你的戲嗎,矯情什麼?」
又不知道站了多久,直站得雙腿發麻,裡邊才出來個綠夾襖的丫頭:「左二爺,先生請您進去。」
左揚哎一聲,口稱:「勞煩姐姐了。」,心裡卻叫苦,又是左二爺,又是請,今兒還不知道怎麼過關呢?
丫頭挑了簾子,一進去便是一大股熱氣襲來,左揚不敢亂看,跪在屏風前:「左揚給先生請安,兩年沒見,先生身體一向可好?」
裡頭哼了一聲,冷冷清清的聲音:「託你的福,還過得去。」
左揚忍不住微微抬頭,透過屏風上繁複的牡丹花,朦朧可見一個雲鬢女子,可憐巴巴求饒:「先生,我知道錯了。」
秦舒笑笑,放下筆,後仰靠在圈背椅上,微微咳嗽一聲:「我看你還是很不以為意的樣子?」
外頭丫頭端了茶來,左揚接過來,笑嘻嘻端進去,恭恭敬敬擺在書案上,又撩了袍子跪下:「先生,我真的知道錯了。票號這個行當,手頭上過的銀錢何止千萬,咱們首要的一點便是要治身嚴謹。我往那些不乾不淨的地方去,實在大大不該。」
秦舒端起茶抿了一口,喉嚨舒坦了些:「你是獨子,又是三代單傳,娶妻納妾,多幾個紅粉佳麗傳宗接代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左揚抬頭,見先生臉色微微含笑,伸手扔下一張紙:「也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就回家娶妻納妾去,同你在揚州那些紅顏知己繁衍子嗣,想必你父母都很高興。你跟在我身邊幾年,我少不得要備一份厚禮。這樣吧,我書房那款北宋的澄泥硯,配上李延圭的墨,李後主提了款,也不算辱沒了你。」
左揚臉色大變,從桌腳下撿起那張紙,見上面是秦舒親筆手書——茲有揚州分號左揚,治身不嚴,立即開革,永不錄用,末尾不僅用了先生的私印,還蓋了總號的印。
他當下砰砰磕頭,磕得頭上有了血印子,這才抬起頭,涕泗橫流:「先生,我左揚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請先生再繞我一次,我一定做出個樣子來,不給先生丟人。」
秦舒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哼一聲:「你也知道你丟人,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晚了。」說著她敲了敲書案,旁邊立著的丫頭端著五福託盤上前,掀開來,便是一方硯臺、一塊兒墨。
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