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了轉手上的金鑲玉鐲子,斟酌道:「我從前想嫁給我表哥,是因為他性情溫和,素來極尊重我,我做什麼事情他都不會反對。」
陸賾聽了哼一聲,壓根兒就沒什麼血脈聯絡,還一口一個表哥的:「你表哥早就成親了,現如今連孩子都有三個了,原先那個夫人難產沒了,現在新娶的這個才十七歲。」
秦舒已經習慣他的語氣,並不在意,接著道:「後來被你強擄到杭州,開始的時候我是極恨你的,後來西冷書寓的何夫人勸我,只要肯周旋將來未必沒有轉機。我當時也擔心,倘若真的惹怒了你,你是不是真的會把我長久留在那種煙花之地。」
陸賾反駁:「我沒這麼想過!」
秦舒點點頭:「後來我知道你當時不過是嚇唬我,只是我並不知道。我當時想,要是留在那裡一雙玉臂千人枕,倒不如只奉承你一個人,畢竟你也算一表人才,床笫之上並不會像西冷書寓的客人那般磋磨人。」
陸賾握住秦舒的手,見她並不排斥,道:「我不過想著嚇唬你兩天,便接了你出來。那時候出了戰事,這才叫你在哪兒多留了一個月。」
秦舒微微垂著頭,本以為對這些往事已經可以做到毫不在意,卻還是微微發酸,嘆了口氣:「其實拋開前事不提,後來在芙蓉偎的別院,你待我也算極好的。其實那個時候,你發脾氣,我從來都不怕的,要不就是虛張聲勢,要不哄一鬨就好了。你說你從前極喜愛我,把我放在心上,我是信的。後來懷孕了,有了珩兒,我也曾自暴自棄地想過,要不要認命,要不要把此後一生都寄託在你的喜愛上,要不要做一輩子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時至今日,陸賾有些隱隱約約明白了:「所以你說,無論是做妻還是做妾,你都不願意?」無論是妻還是妾,都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罷了。
秦舒不回答他的話,接著道:「其實我那時還想過,要是真的走不了,以後該怎麼討好你,你娶了夫人我又該怎麼討好她,要是孩子真的被抱走了,我要怎麼求你,你才會抱回來給我。倘若你真的抱孩子抱走,不用等他長大,只怕五六歲的時候就不認得我了,更不會叫我娘親。」
秦舒停住,哽咽不能語,一顆淚滴在陸賾的手背上,叫他心口彷彿又隱隱發痛起來。
秦舒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接著道:「後來我走了,其實開始的時候我是要打掉珩兒的,我不想要一個時時刻刻提醒我屈辱的孩子。那個時候船上剛好有個船工的媳婦兒,也是四個月的肚子,不知怎麼的胎死腹中,偏偏喝了藥那成型的孩子排不出來,熬了五天人就沒了。」
「我當時很怕,問大夫喝了墮胎藥胎兒是不是也可能排不出來。後來我便想,墮胎可能會死,生孩子也可能會是死,要是生孩子的時候沒了,還能多活半年呢?」
第92章 從此,我們一別兩寬
陸賾默默聽著, 什麼也說不出口來,說什麼都顯得太過輕飄飄,說什麼都覺得殘忍。
秦舒自嘲地笑笑:「你看我就是這樣怕死, 為了活下去, 為了好好地活下,體面和尊嚴都一概拋掉。」
即便她如今是大通票號的大掌櫃, 談笑皆是富貴,可還是覺得生下珩兒的確是一件很不體面、很沒有尊嚴的事情。陸賾不禁想, 往日自己許諾貴妾之位, 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另外一種侮辱罷了。
秦舒頓了頓, 笑:「不過這些都過去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我有的時候想,倘若將來事敗, 我去求你,不知你會不會救我一命。無論是京城的定武侯府,還是這次來宣府, 我都承你的情。」
陸賾瞧了瞧秦舒,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 面色也不自覺冷峻起來:「你想離越我遠越好, 又說什麼承我的情呢?倘若對面不相識, 又談什麼承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