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停休息,被顧均一口駁回。戰場拼的就是時機,他們不可能等到化雪,此時駐足不前,如果雪越下越大,情況只能越來越糟糕。
然而雪勢洶湧,他們若能先於柳從之趕到瀾江,結合冰雪設下埋伏,未必不可一挫柳從之的銳氣。須知一旦下雪,天寒地凍,瀾江只怕就會有浮冰,此時渡江往往艱難。冰雪中行走不易,柳從之手裡軍隊多是南兵,應該不耐寒,而顧均手裡的北方兵士卻是見慣了風雪冰霜。兩相對比,顧均的腦子裡閃過一系列計劃,所有看過的聽過的兵法都在腦中一一呈現,他竟是難以自抑地撥出一口氣,面上現出一絲興奮之色,眼中現出灼灼戰意。
如果柳從之知道他心中考量,大概會讚一句年輕人天賦不差,總算不是個草包,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顧均的考量不差,在絕對的弱勢中他也找到了可供自己利用的敵人的弱點,甚至連柳從之自己都承認柳軍確實存在這些問題。
但顧均忽略了一點,帶兵時可以有奇巧詭計,以巧制勝,但前提是,雙方實力差距沒有太過懸殊。
柳從之的兵,即使不耐嚴寒,也比顧均手下這一萬平日遊手好閒的京兵來得強。更何況柳從之兵力幾乎是顧均的十倍有餘,其中除了南兵以外,還有柳從之一手帶出來的,曾隨他大破月國,名揚天下的柳家軍。
顧均在此之前從未領兵征戰,不過是個讀過幾天兵書的讀書人。可柳叢之是誰?薛朝名相,同樣也是傳奇將領,政壇失勢後參軍,一步一步從小兵做到將軍,大破月國軍隊,終結了一場戰亂的人!初生牛犢或許不怕虎,但初生牛犢,勝得過虎麼?
顧均幾乎在面臨一個必敗之局,然而值得稱道的是,他的血是熱的。
如果之前那些帶著數以十萬計的軍隊迎擊柳叢之的人有他這樣的血氣,偌大帝國,萬頃江山,又何至於被人連消帶打,一步一步逼到近乎覆滅的田地?
可惜,顧均的血是熱的,他手下這一萬兵士的血卻不一定是熱的……而且,天是冷的。
冷得近乎嚴酷。
薛寅身上披著厚厚的袍子,沉默地看著眼前被白雪覆蓋的街道。
這裡是宣京北城,宣京城內最為寒酸的地方,街巷狹窄骯髒,來往皆是市井小民,窮苦百姓,後來起了戰亂,流民漸多,這裡就成了北逃流民的聚集之所。雪還在下,伴著凜冽冷風,放眼望去,只見街口巷角盡是面凝霜雪,凍得面色青紫的流民。一支御林軍三三兩兩分散,將這流民一個個抬起或扶起。有的奄奄一息,氣息尚存,故而送往臨時安置之所,暫擋風雨。有的已經沒氣,就直接草蓆一卷扔板車上,等最後全部扔入亂葬崗。
天還未亮,然而雪已下了許久,仍是沒有停止的跡象。薛寅即使穿得多,仍是被寒風吹得滿面生疼,他眼裡都是血絲,整個人沉默得近乎嚴肅。路平跟在他身旁,也被這慘象激得滿臉哀慼,遠遠看著御林軍抱著個五六歲大的孩子走向裝屍體的板車,神色一時黯然,喃喃道:“奴才小弟被賣給人牙子的時候,也是這歲數。”
薛寅目光一轉,也看到了那小孩,是個小男孩,不過五六歲大,瘦得幾乎皮包骨頭,骷髏似的一個小人。他問路平:“你家有幾兄弟?”
“兩男一女,我是老大。”路平垂著眼,聲音壓得很低:“小弟小我三歲,阿妹小我六歲。我八歲的時候,趕上饑荒,家裡養不活三個孩子,我年紀大一點,能做點事,又吃得多,所以就先賣了我。我是後來才知道,那之後過了三個月,日子還是過不下去,於是阿爹就賣了小弟。阿妹那時候實在太小了,只能養著,可是女孩子身體弱,最後沒活下來。”
其實路平的底細早被天狼查了個通透,這些事薛寅也大概知道,只是如今,看著這遍地凍屍,甚至那五六歲就夭折的小孩,薛寅不由緩緩地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