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屠宰師傅,他們已經不把朱瑞當夥計看待了,他們叫他師傅,爐頭才有資格叫師傅,屠宰手成為師傅要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這小子,把羊殺的,羊迎著刀子往前走呢,羊看不見刀子那是一景,狗日的,絕啦!”爐頭邊說邊拍大腿,“你這肉頭,你要學人家呢。”爐頭拿話砸自己的夥計,夥計不服氣:“咱宰的是雞又不是羊,改天咱也宰羊去呀。”
“宰雞也有講究呢,哪像你,狗日的活脫脫一個土匪,不是把雞頭砍掉就是擰斷折斷,雞也是條命嘛,你就不會待它好一點?”
“不就是一隻雞嘛,剁碎吃呢,又不是上臺領獎進新房當新郎。”
“你還嘴硬,你就不想想你老婆為啥跟人跑了?”爐頭是個二掌櫃,牛氣得很,爐頭又朝另一個夥計開火,“還有你,你把那雞毛拔的,皮都撕下啦,雞爪子都掰斷啦。”“大盤雞”靠的是爐頭的功夫,味道好,也剁得好,可是紅案再好結疤太大他也無能為力。爐頭就有話說,說得理直氣壯。燕子出去的時候,被斥責的兩個夥計垂著頭瞅著地面,技不如人,這真是沒辦法的事情。
燕子覺得她走得很穩當,還是有人朝她看。她越走越慢,她就看見“天天來”飯館的大牌子,跟飛行員額頭上的風鏡一樣懸在飯館的門框上邊,她心裡一驚,還是把自己控制住了。她大模大樣繞一圈往回走,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怎麼能走到路這邊來,公路上的車子這麼多,喇叭一聲接一聲,她好像長了翅膀飛過去的,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在橋頭看見那隊匆匆趕路的螞蟻,有些螞蟻已經長翅膀了,螞蟻長翅膀不是為了飛翔,是為了往地下鑽,鑽也是一種飛翔。她的腳步很輕,她不會踩螞蟻的,她跟著螞蟻回到王衛疆身邊。
王衛疆已經開始幹活了,他的腦袋離螞蟻窩有兩指寬的距離,看上去好像螞蟻鑽進他的耳朵裡了。燕子都不敢動了,幸好熱水瓶沒有掉地上。王衛疆幹得起勁,燕子在他跟前站一會兒走開,他也沒感覺。燕子喊他,他只嗯嗯兩聲,他太忙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上。
燕子就到水渠邊上,把一塊大石頭放下去了。渠邊沒有多少石頭了,燕子從草叢裡搬過來,僵臥在草叢的石頭死沉,燕子累出一身汗,胸脯頂著石塊,好像跟人打架,怒氣衝衝的樣子嚇死人了,幸虧跟前沒人。她直挺挺地站在渠邊上,手一鬆,石頭撲通一聲垂直落下,濺起的浪花有一丈多高,好像引爆了水底的炸彈,那麼大聲音,水渠底下很快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就像駛過了一列火車,水泥大渠成鐵路了,太有意思了。水渠無情地吞掉了石頭,有多少石頭都會死掉的,都是這種結局,這僅僅是一條水渠,要是一條河的話,早把她吞沒了。她不敢想象河裡的激流,她還不死心。王衛疆用扳手在敲打汽車的部件,咣咣咣,全是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這就提醒燕子,還有比石頭厲害的東西呢。
燕子到修理鋪去,跟獵犬一樣,目光掃來掃去,馬上就找到一塊鐵,也不知是汽車上的什麼部件,有臉盆那麼大。燕子試一下,只能搬離地面,抱在懷裡是不可能的,她彎下腰,胸脯貼上去都不行。她喘口氣。她投下去多少石頭啊,都是抱在懷裡貼著胸脯,她的體溫把石頭都暖熱了,可它們還是消失在滾滾激流中。燕子有的是辦法。燕子用繩子把鐵塊套起來,鐵塊有孔,有環,很容易就上套了。燕子就像五十年代的軍墾戰士拉爬犁一樣把巨大的鐵塊拉到水渠邊,燕子閉上眼睛,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反正是最後一招了,燕子心一橫,把鐵塊投進去,到底是鐵,沒有浪花,也沒有誇張的爆炸聲,而是嗡的一下,地震似的,好像遠方在地動山搖。燕子滿臉驚喜。她從電影裡看到過這種鏡頭,鐵錨沉到海水裡,船就穩住了,海上波濤一點辦法都沒有。燕子的眼睛眯得細細的,光芒四射的太陽都成了藍天的錨,否則太陽會掉下來的。燕子還